姜怜安眼睛微眯,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右手放置在了左侧的袖口处,继而从容的说道:“既然林公子如此好奇,一道疤痕而已,也不是需要藏起来的东西。”
“不过…虽不是需要藏起来的东西,但是否给人也关乎我自己的意愿,林公子既然想看,我们也得礼尚往来才是。”姜怜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的那杯茶,接着道:“若林公子不想,我也不会勉强。”
“所以姜诡探是一定要看着我喝下这杯茶了。”
姜怜安笑了笑,轻轻吐字道:“正是。”
林乐知很清楚姜怜安的意图,从去海北村的时候,姜怜安就有意观察着自己的举动,眼神时不时落在自己的手上,自己不是傻子也不会白白让他看了去。
来都来了,若是一点收获都没有,才是亏大了。
“好啊,那就一起。”林乐知爽快的说道。
“嗯,一言为定。”
林乐知伸出右手,手还未接触到茶杯,姜怜安便反其道而行之,伸手朝林乐知的左手抓去。
林乐知虽然做出了反应站起身, 但还是慢了一步,被姜怜安抓住了左手并将左手反转,连同左前臂手腕内侧的皮肤也清楚的展露在眼底。
果然,不出所料,林乐知的手掌上却有着细小的伤痕。
姜怜安的眼底暗了暗。
“呃…!”牵扯到左臂的伤,林乐知一时不忍轻皱起眉头,痛呜出声。
看到林乐知忍痛的模样,姜怜安眼中滑过一丝慌乱,松了手中的力气,林乐知右手用力推开了姜怜安,借机将自己的手腕挣脱开来,与姜怜安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林乐知倒也没生气,只是忍痛笑着打趣道:“我还以为这江湖中人都是行事磊落之人呢,没想到竟这般说话不算数,还以武力压人。”
姜怜安眼含愧疚道:“我不知道你左臂受了伤,抱歉,是我唐突了,林公子有意隐藏自己的掌心,我也只能出此下策,借以确认是否是林公子在客栈前替我解围,我没想到你身上还有其他的伤。”
林乐知在帮姜怜安解围之时,曾被洪明旭推倒在地,那一下并不轻,手掌上定然留下了擦伤。
“如此说来,倒是我藏着掖着不对了。”
“不不不,是我不对,我应当与林公子明言的。”
说罢,姜怜安不再遮掩,拉起了自己左侧的衣袖,露出了左前臂的烟云纹疤痕。
疤痕很淡,形状如云。
跟自己手臂内侧的烟云纹一模一样。
林乐知收回了视线,继而笑着说道:“没事,一点小伤罢了,既然姜诡探已经确认过了,那我就不打扰姜诡探休息了,先回去了。”
“……好,那林公子也好好休息。”姜怜安一脸愧疚,朝林乐知的方向端正的行了个礼。
林乐知离开姜怜安的房间,回到自己的住所,却发现关子恒在自己的房间等着他,正在桌前将今日所定的书目以及册数记在簿记上。
从开始做书的营生起,关子恒都会仔细的记下每一笔,用来看哪本书卖的最好。
看到林乐知进来,关子恒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关切道:“怎么样,没事吧?”
林乐知笑了笑,坐在桌前不以为意的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姜诡探不过就是请我喝了一杯茶而已。”
虽然,最终结果,并没有喝到。
关子恒凑上前一脸好奇的问道:“那姜诡探好相处吗?”
林乐知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笑着回应道:“挺好相处的,他找我去就是想谢谢我在客栈前替他解围。”
“原来是这样。”
林乐知的话解答了关子恒的疑虑,眉间的担忧也散了开来,不过很快又皱到了一块,夺过了林乐知手中的茶杯说道:“你说起这事倒提醒我了。”
“怎么了?”林乐知眼睛盯着被关子恒抢走的茶杯。
看着林乐知泛白的脸色,关子恒没好气的说道:“你还敢问我怎么了,也不知道是谁,出去当英雄还搞了一身伤回来,咱俩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我上哪给你买药去,你还坐在这跟个没事人一样喝水。”
“受伤了,也不影响喝水。”
林乐知伸出手想把茶杯拿回来,关子恒却临时又变了方向,林乐知抓了个空。
“那些人不是你朋友吗?看起来也不差钱的样子,怎么把你弄伤了一句话都不问,不行!”关子恒放下茶杯,拍桌子站了起来,一副要找他们算账的表情说道:“我去帮你找他们要药钱去!”
林乐知急忙拉住了关子恒说道:“不用,清川已经给过药了。”
关子恒眼含惊诧道:“清川?他怎么身上会有药,难道他也受伤了?”
“别乱说,人家是个大夫好吗。”
林乐知从怀中掏出了两个小瓷瓶放在了桌子上。
关子恒看到后瞪大了眼睛,看着桌子上那两个小瓷瓶,疑惑道:“这两个瓶子里的药,都是用来治疗伤口的吗?”
“只有一瓶是,另一瓶有其他的用途。”
林乐知看向右边的一瓶,那一瓶是他问清川借来的,是在牙人庄时,清川往自己伤疤上涂抹的东西,可以暂时掩盖手臂内侧的伤痕。
所以在把衣服换回来的时候,林乐知就偷着将自己内侧的疤痕遮起来了。
要不是自己留了个心眼,刚才怕是就要被姜怜安发现了。
这里并不需要出现两个姜怜安。
林乐知忍着痛将上衣解开,露出了自己的左半边身子,伤处经过多番的磋磨,再加上烛火的映衬,跟之前相比看起来越发的严重。
关子恒看着林乐知的伤口,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担忧,而后关子恒轻叹了一口气,拿过了林乐知手中的药瓶说道:“我来吧,你好好待着。”
药膏抹在伤处,带来了一丝凉意,减轻了一点疼痛。
在林乐知和关子恒对话的时候,柳云赫来到了林乐知的房前,人字号客房并不大,所以两人的谈话声刚好落入柳云赫的耳朵里。
关子恒仔仔细细的帮林乐知上药,由于走廊的光线比屋里要足一些,无意间的一瞥,透过薄薄的窗纸,关子恒发现门外有一个犹犹豫豫的身影,想要敲门又收了回去。
关子恒想了想,微微提升了些声音,开口数落林乐知道:“你之前帮我打跑那些地痞流氓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还让一个小孩给欺负了。”
想要敲门的手,迟迟难以敲下,干脆蹲下躲在一旁偷听了起来。
借此,关子恒就更肯定门外是谁了。
“你也说了,他是个小孩,我为什么要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更何况,他会的那些路数,对付地痞流氓还行,真遇上有硬功夫的,太去挣那口气,吃亏和丢人的也只会是自己。
受一点伤,总好过浑身都是伤。
“是,你是跟人家过去了,可人家未必会跟你过得去啊,你把人家当朋友,可我看他们未必是这么想的。”
“一个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一个行为大条的,也就那个清川公子看起来还沉稳好相处些,不过,我看你还是少招惹他们为好,真把你当朋友的话,知道你这么穷,就不会讹你了。”
林乐知笑了笑,打趣道:“想不到你看人的眼光还挺准的。”
“我看人的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林乐知转过头去,指着自己的脸问道:“那你看我呢?”
“你?”关子恒眼中的嫌弃之色,更甚了。
林乐知点了点头。
关子恒毫不留情的说道:“像你这种广撒钱的大善人,冤大头这三个字再适合你不过了,还以为能跟着你挣大钱呢,钱没挣到,连结房钱的钱都没了。”
提到钱,林乐知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尴尬的笑了笑,拿过桌上的茶杯喝水。
“好了,你晾一会再把衣服穿上。”
“谢谢。”林乐知嬉皮笑脸的说道。
“别,这种谢谢以后还是免了吧。”关子恒眼含担忧,满是嫌弃的坐回桌子上拿起毛笔,继续手上的活。
看着模样认真的关子恒,林乐知眨巴了几下眼睛,开口问道:“不过,子恒你为什么不在自己的房间?”
关子恒一下子更来气了,直接把沾着墨汁的笔指向林乐知,一脸哀怨的说道:“你还好意思说,还不都是你!”
林乐知连忙往后撤了一下,墨汁才没怼到脸上。
关子恒捋了捋自己的胸口,提醒着自己不能生气,而后继续手上的营生说道:“咱俩现在哪还住得起两间房啊,下午你睡觉的时候,我去找店小二把我那间退掉了,咱俩就跟之前一样凑活挤挤睡吧。”
柳云赫在门外站了好一会,也没能鼓起勇气,最后还是从门前离开了。
知道柳云赫走了之后,关子恒放下毛笔,轻沉了一口气,像是已经思索了很久的表情认真的问道:“无忧,你之前跟我说过的,想要找的那个地方,是不是就是这里?”
倒没想过关子恒会这么问,林乐知的神情微微一滞。
林乐知将衣服穿好,随即点了点头,坦诚的笑着说道:“我就说,我们子恒心细如尘。”
不算明亮的烛火下,倒映在林乐知眸中,明暗交替着,眼中流转着难以用语言陈述的复杂情绪。
在刚遇到关子恒的时候,林乐知出手相助,倒也没想过两个人会以这样的关系走到今日。
本想帮完就离开的。
可……
眼前的关子恒,无论是长相,还是对自己的言谈举止,都能寻到季航的身影。
是被林乐知尘封,不愿记起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