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去？”樊主任一愣，“你还去干什么？写内参吗？咱们报道不了的。”樊主任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这段时间他争取过几次，不是被告知发内参，就是大幅缩减了报道的篇幅。
记者采写回来的稿件5000字，配多张图片，到了见报时只剩下400字，没配图。因为这事，他已经无数次和广告部干仗，还多次和王建国表达了不满。
所谓“内参”，是指不能见报公诸于众的新闻报道，通过“私聊”的形式发给和事件相关的政府机构，便于对方研判事件，做出进一步的调查或者处理，也叫“新闻内参”。
此前，社会部是报社的“内参”大户，写出来的许多报道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见报的，会以“内参”的形式发布。而社会部记者采写的内容，有一些只能发内参而不能见报。
陈默微微一笑:“樊主任，现在下结论还有点早，别人我不知道，我自己写的稿子，目前为止还没有发过内参，万一这件事报社忽然又同意报道了呢？”
樊主任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这家地产商他知道，和区政府的关系匪浅，同时还是报社的广告大客户，广告部天天跟伺候大爷似的供着，恨不得每天上柱香给他，这种情形下，能报道出来的几率可谓是微乎其微。
“算了，你想去那就去试试吧，注意安全。”樊主任说道。
……
陈默给爆料人打了个电话，果不其然，正是那间平房的主人。
“宋大哥，你们平时……咋出来的？”陈默疑惑地问道，那条沟的宽度他亲眼看过，没练过跳远的根本过不来。
“我们有个梯子，我们每天出去买粮买水，就把梯子抻开，横着放在沟上踩着过去。”
陈默点点头，虽然有点危险，但还真是个办法。“今晚上我要过去，你家梯子结实不？别我走一半掉下去了。”
“不能不能。你要来？记者同志，太感谢你了，你最好天黑以后再来，白天这块有他们一帮人看着。”
“行，晚上8点，在你家……额”想起来那栋房子四面都是沟，陈默一时间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就在你家大棚那一侧等我，给我搭梯子。”
“等一下陈记者。”对方电话里明显有些防备，“你咋知道我家有个塑料大棚的？”
陈默苦笑一声，这个老宋是被拆迁的弄怕了，疑心病还挺重。
“我白天已经去过一趟了，刚拍了两张照片就被一帮人给拦住了。要不然你白天就见到我了。”陈默赶紧解释。
“噢！白天那人是你啊？”老宋明显松了一口气，“我从窗户看见了，我还以为是他们的人在那测量什么东西呢。那行了，晚上我接你，陈记者。”
“晚上见。”
……
陈默发现自己有点想当然了，在黑夜里，拿一个横放在深沟上的梯子做“桥”，这难度不亚于走独木桥。
出发之前，陈默还自以为是地跟报社保安借了个手电筒，结果发现毫无用处。
原因很简单，他是爬着过去的。
短短一截梯子，陈默爬了足有十分钟。
“老宋，”陈默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问道，“你们晚上咋出去的？这也太危险了。”
房主老宋是个四十多岁中年男人，扶着陈默的手既粗糙又有力，显然是经常干活的一双手。黑夜里借着手电筒的光看不太清楚面容，只是脸上的皱纹显得刀刻斧凿一般清晰。
“晚上俺们也不出去啊。”老宋说道，“白天就出去一趟，每次出去一个人，屋里不敢离人儿，人只要是出了这个屋，他们就敢直接用铲车把房子平了。”
“走吧进屋说吧。”老宋拉着陈默就要进屋。
“先等等，老宋，你确定晚上他们的人不在这是吗？”陈默问道。
“确定，半个月之前他们晚上天天过来人盯着，后来挖了沟以后就不来了。”
“这沟挖半个月了？”陈默吃了一惊，“那你咋早不联系我们呢？”
老宋有点不好意思，讪讪说道:“之前也报过警，没用。这不没招了，寻思找报社试试看吗，陈记者，咱们进屋说呗。”说着就要收梯子。
“等会儿，你要是确定他们晚上不在这，我得先拍两张照片。”陈默掏出卡片相机，打开闪光灯，在梯子那拍了两张照片，这才让老宋把梯子收了起来。
“走吧，进屋说。”
……
平房里，倒是还算干净整洁，只是窗户上的玻璃全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扣塑料大棚用的薄膜。
一个男人等在门口，见陈默和老宋进来，还朝两人身后瞅了一眼。
“这是我弟弟，老婆孩子都让我送回农村了，在这不安全。”老宋拉着陈默坐下，自己跑到厨房，揭开水缸盖，用水舀子舀了水端了过来。
“陈记者，家里断电断水俩月了，只有凉水，你凑合喝点吧。”老宋说道。
“不用，”陈默看了一眼脏兮兮的水舀子，把背在背后的双肩包摘了下来，把里面的东西统统倒了出来。
满满一大包，面包，火腿肠，矿泉水。
“给你们带了点吃的。”陈默从里面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自顾自喝了几口。
原本一直全身紧绷，用怀疑的神色盯着陈默看的老宋弟弟，此时仿佛松了一口气，坐在了一个小马扎上一言不发。
“说说吧，老宋，从头说说，把你听说过的，见到过的，经历过的，从头说说，一点一点说，别着急。”陈默拿出一支录音笔，打开开关放在了炕沿上。
“我……那什么……”老宋盯着录音笔，忽然有点紧张，说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陈默一笑，掏出烟来递给老宋一支，又又递给他弟弟一支。“你别紧张，这个不是为了留什么证据，今天晚上咱俩至少得唠俩小时，你说那么多话我肯定记不全，所以录下来方便我回去写稿子。咱们俩就是闲唠嗑，不用紧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