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醉了？”玖璃半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傅安明，“你说我醉了我便醉了吧。”
傅安明依旧笑得像一只狐狸，还是只穿金戴银的狐狸。
或许是惊讶于玖璃的回答，他暧昧的眼神中闪过片刻精光。很快，他站起身向连姑娘作了个揖。
“今日殿下不胜酒力，我们便不叨扰了。”
说罢，他又侧过身子向玖璃伸出右手，玖璃顺着他的动作被他扶了起来。
玖璃被傅安明扶着，歪歪扭扭走到连姑娘跟前：“得罪了，我今日喝多了，还望你不要介意。”
连姑娘借坡下驴，见识了傅安明言语间便能影响皇太女，自然不敢再打什么馊主意。
“是我照顾不周，还望殿下海涵。”
“……什么涵不涵的，”玖璃磕磕绊绊蹲下身将她扶起，“今日夜色醉人，改日我请你喝酒。”
“多谢殿下！”
玖璃摆摆手示意不用送了，便由着自己当个半醉半醒的挂件，半靠着傅安明出了门。
直到上了傅安明提前准备好的马车，她才收起了方才迷蒙的神态，正襟危坐。
显然，她根本没醉，方才都是演戏。
马车外头不显山不露水，内里就如同他这个人，华丽得很，装饰繁复，甚至还有一张小几摆放着一小碟糕点和一壶茶水。
“您果然有些不同了。”傅安明活动了一下刚刚被玖璃压酸的手腕，“倒不如说是有些让人惊喜。”
“是吗？”玖璃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刚刚喝了那么多酒，这会儿真有些口渴了。
茶水入口回甘，清香四溢，玖璃喝完一杯后忍不住赞了一句：“好茶！”
这明前绿茶就是不一样，按他手里的资源，只怕和宫中女皇手里的茶都有的一比。
“好茶需细品，哪有如殿下这般牛饮的。”
“说的是。”如果不是因为太渴了，她也不想暴殄天物呀。
见她放下杯子，傅安明识趣地给她又倒了一杯：“今日多谢殿下了。”
喝到了好茶，玖璃心情大好，忍不住拿他打趣：“你和人做生意都这么客气的？”
“自然不是，但殿下的表现比我想象中好上许多。”
原来是感谢她超常发挥了？
“嗯……今晚说的都是些酒后胡言，你当真对她没兴趣？”
玖璃暗示着想听点真实回答而非客套话，不管他说了什么她都当做是酒后胡言乱语不予追究，相信他这么聪明能明白她的意思。
“什……您对自己的侍君说这话还真是失礼。”傅安明被她的问话惊住，但表情却没有太大改变。“殿下何出此言？”
“你不是拦着不让我罚她？”
“连家代管铁器矿石，与她闹翻无益。何况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代管。这词用的好。
他既解释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又向玖璃，或者说向皇家表了忠心。
“唉，若是你对她真有兴趣，日后放你自由也不是不行。”
“殿下是想放我自由还是想除掉我呢？”傅安明分明还是笑着的，只是笑容里看不出一丝温度，反而带着几分冷酷。
玖璃确实还是在试探他。傅家手上有粮草织造，连家手上有铁器金银，不说他们两家的继承人绝对不能结合，她身为皇家也绝对不可能看着这两家结为姻亲。
玖璃笑嘻嘻地看着傅安明：“你这么聪明，我可舍不得。不过若真有那种时候，我自然要问问你想要的是爱情还是权利了。”
“殿下不必多虑，从我们达成合作的那一刻起，我便做出了选择，这一点不会改变。”正经话说到此处便结束了，接下来他话锋一转，眼中又出现了那抹有些危险的精光。“何况我对现在的殿下很感兴趣。”
“呵，对我感兴趣的人可太多了。”玖璃无所谓地摊摊手，“还是有些醉了，到了叫我。”
说罢，她靠在装饰了软垫的马车侧板上，闭目休息起来。这酒还是喝多了些，喝多了就开始有些困了。
马车慢悠悠地前行在夜色中，傅安明在确认玖璃真的睡着了，气息平稳之后收起了仿佛雕刻在脸上的笑容。
他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她。
这个人绝对变了。若是她今日态度有一丝不够坦荡，他绝对会悄悄查清她的真实身份。
不过就是落了个水罢了，一个人的改变能有如此之大吗？
他并未在太女府安插眼线，因为他并不关心身为自己妻主的皇太女如何，也不关心后院里其他男子。
于他而言，皇太女侍君的身份不过是一层挡去许多麻烦的自我保护罢了，尤其是皇太女只对言闻玉一人着迷，更是让他少了与她虚与委蛇的麻烦，占了诸多方便。
今日她能一口答应下来本就出乎他的意料，整场宴席下来，更是演的滴水不漏，甚至没有自己出手的空间。
思量之间马车停了下来，他伸手摇了摇玖璃，看玖璃有转醒的架势，脸上又换上了一如往常的笑容。
“殿下，醒醒，到了。”
玖璃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方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人，说了些什么奇怪的事。关键是梦中的意识无比清醒，只是醒来后又什么都记不得了。
睁开眼看到傅安明，她的神志也快速从朦胧中抽回。
“你还回去吗？”
“殿下若是把我的院子给了他人，我只好去殿下屋里对付一晚了。”傅安明笑眯眯地开着玩笑。
他当然不会真去玖璃屋里，不过是想看看她会给出何种有趣的反应。换做以前，她定然会有几分恼怒吧。
怎么她一来这帮男人一个个都主动往上凑呢？上一个是棋凌霄，这会儿又是傅安明。怎么？觉得在她身边能多套点情报不成？
“你要愿意也不是不行。”玖璃笑着答完，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你自行安顿吧，明早再详谈。”
翌日清晨。
玖璃昨日得了可以不上朝的口谕，于是和众人汇聚一堂在膳厅吃着早膳，其他人都对突然出现的傅安明颇为惊讶，一个个都多看了他几眼，他倒是悠闲自在，好似自己的出现并不突兀。
早餐过后，玖璃留下了众人，清了清嗓子说到：“难得人这么齐，我有点事要说。”
她看了看众人的表情，除了言闻玉神色间略带几分焦虑，其他人都与这两日接触下来的印象颇为相似。
“明日我就要奉旨南下，外出期间府上各类大小事务都要劳烦正君一人担待了。江侍君、傅侍君，此次你二人随我一同前往。”
“殿下，昨夜您还叫我安明，怎么一夜过去就翻脸了？”傅安明笑着煽风点火。
果不其然，原本还算和谐的氛围因为他短短一句话染上火药味。尤其是言闻玉，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头埋得更低了些。
棋凌霄凑到她身边，可怜巴巴地开口：“姐姐你为什么不带上凌霄嘛？”
“又不是出去玩，你想跟着作甚？”
“你要做什么，我也能帮你嘛。”见她没有生气，棋凌霄胆子又大了几分，“我也很厉害的，能保护姐姐呀！”
他倒是提醒了她。确实，他跟着棋将军学武，还颇有天赋。
果然那件事交给他最为妥当。
看着棋凌霄如同热情的大型犬一样越凑越近的举动，玖璃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乖，有其他事情交给你，一会儿和你详谈，办好了有奖励。”手感真不错。
棋凌霄愣了愣，而后扭过脸飞快地闪到一边，但也没忘留下一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原来殿下现在好这一口……”傅安明意味深长地揶揄道。
玖璃后知后觉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尴尬地轻咳一声：“咳，若是没有其他事便散了吧。江侍君、傅侍君，你们随我去书房。出发前还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你们。”
众人齐声应了声“是”，她敏锐地察觉到言闻玉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他又怎么了？总不能是不想她南下吧？可他从没有给过自己好脸色……难道是觉得她抢了好弟弟的表现机会？
昨天他还莫名其妙来门口迎接她，不会真的是提前联系上了吧？难道是她的好弟弟听到风言风语，已经坐不住了吗？
可是说好的联系上了就会突然转变态度呢？
玖璃心里骂骂咧咧。她还想享受美人恩呢，怎么到她这就没了？
“殿下让我们跟来，却又将我们晾在一边吗？”
玖璃的思绪被傅安明的声音打断。
她侧首看向他，见他正悠闲地摩蹉着右手戴着的玉扳指，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蒹葭已经体贴地将书房门关上，也守在了门外。江寻之正看着她，笑容有几分欣慰。
“粮食和木柴，你能准备出多少？”玖璃神情严肃地开口。
见玖璃单刀直入就说起了正事，傅安明也不再如刚刚一般随意，笑容中居然难得地可以窥见一点真诚。
“这得看殿下想要多少，什么时间要了。”
“粮食千余石足矣，木柴越多越好……时间不急，过去之后慢慢来也行。哦对，还有药材。”玖璃边说边在案桌上写写画画，帮自己理清思路。“药材你找先生商议便可。”
“先生？”傅安明狐疑地将目光转向屋里一直没开口的江寻之。
虽然他基本不出现，但还是知道江寻之经常在院里弄些药材的。
“……”玖璃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下意识看了眼江寻之的表情，还行，没生气。不过叫都叫了，她也懒得在傅安明面前继续欲盖弥彰地换个称呼。“咳，先生，我需要准备一些预防和治疗伤寒与痢疾的药，详细内容你尽管告知傅侍君去准备。”
“好。”江寻之应道，“殿下，您对我的称呼大可以随意些。”
也是，先生这个称呼，可比之前的神医低调了不少，是她想着要借用江寻之的能力，所以太小心了些。
自傅安明鼻中滑出一声带着不知是嘲讽亦或是玩味的嗤笑：“哼，看来这两日殿下身边趣事不少。”
“有没有趣事你跟着我便知道。”
“也是，不过殿下，您准备这些东西要做什么？”
虽说他是在问问题，语气却是肯定的。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何必问我。时间不多，行动起来吧。”
“是，谨遵殿下命令，不过……”傅安明看着玖璃，满脸写着商人的精明。
事还没开始办就开始找她要钱了？当然，她倒不怕他拿钱不出力。玖璃将一柄早已准备好的库房钥匙交到他手里：“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该拿多少，我相信你自己心里有数。”
“多谢殿下，和您合作甚是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