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英杰在三十年后见到已经“死了”十几年的老父亲,本应和老父亲抱头痛哭,诉说这几十年来的悲欢离合。
可在知道自家老父亲这几十年来干的荒唐事,别说是哭了,他连开口的欲望都没有。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口吐芬芳。
奶奶个腿的!想他清清白白、洁身自好的一个好男人,摊上一个白眼狼弟弟也就算了,大不了把那狗东西给除族了,可摊上那么一个为老不尊、色欲熏心的亲爹,他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他只想静静!
别问他静静是谁,他也想知道静静是谁!
阮英杰在面对着马上风瘫痪的亲爹,和他亲爹私奔的对象、偷情的对象及一大串他爹亲生的、非亲生的孩子,他嘴巴紧抿成一条直线,眉眼间一片冷冽,周身的气压极低。
他向阮氏族长、族老们打听了他们进京一路的情况后,便让阮福安安排阮老头入住荣禧堂,其他人则安排到客房之中。
等一行人洗漱一番后,再参加接风洗尘宴。
老夫人的亲生女儿钱氏和王寡妇倒是想跟着阮老头一起走,她们俩倒不是舍不得瘫痪的阮老头,而是她们已经看出来了,阮英杰这个侯爷好似不怎么想要承认她们及她们所生的孩子。
这会儿只有扒着阮老头才有可能真正地进入侯府,成为侯府的一份子。
可惜她们想跟上阮老头,却被府里的下人给拦着了,很快就被送到了客房之中。
中秋过后,阮英杰就命人把荣禧堂的西耳房收拾出来,布置成小佛堂,并在这个小佛堂里放置了佛龛。
他让荣禧堂的下人每天安排老夫人早中晚三个时间段念经礼佛各一个时辰。
阮老头被带到荣禧堂的时候,正是申时。
此刻的老夫人在王嬷嬷的陪同下,正跪在观音佛像前手持佛珠,低声念经。
她每天跪在观音面前念经时,心里都在对观音菩萨祈祷,求菩萨早日惩戒阮狗蛋这个恶人,让阮狗蛋遭受天打雷雳。
老夫人对阮英杰的恨意如滔天巨浪一般,都要将她给吞没了!
她的宝贝疙瘩阮盛文被阮英杰打得半死,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
她院子里的下人也全部听命于他,每天监督她在佛龛前跪够三个时辰,念三个时辰的经,一日三餐还只给她白米饭吃,连个菜和肉都没了,她肚子里的油水早就被刮得一干二净,嘴里淡得很,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
老夫人正跪在蒲团上念着经呢,忽然听到了小佛堂外面的动静,她下意识地要爬起来去看看。
跪在她身后的王嬷嬷察觉到老夫人的动作,及时出声提醒:“老夫人,侯爷吩咐过了,您每天早中晚要各跪一个时辰,您下午刚跪半个时辰而已。”
老夫人眉头当即一竖,转过头想都没想就抬起手朝王嬷嬷的脸上扇了过去。
她那双耷拉的三角眼闪烁着愤怒的火光,鼻孔撑得老大,好似一只被激怒的斗牛一般喷发着愤怒的气息:“你个腌臜的老货,投靠阮狗蛋后成为了他的走狗,就敢在老娘面前嘚瑟了!你个老货给老娘记住了,老娘再怎么样,也是侯府的老夫人!”
只要阮英杰一日没对外公布她的真实身份,她就能当一日的侯府老夫人。
王嬷嬷被打后,连忙跪趴着:“老奴不敢!”
“哼!”老夫人冷哼了一声,眯着眼直勾勾地盯着王嬷嬷,咬牙切齿道,“老娘看你是敢得很!就你这个背主的奴才,早晚收拾了你!”
“老奴不敢!”王嬷嬷依旧跪趴着没有动弹,嘴里还是这一句话。
老夫人看着王嬷嬷浑身写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了个倒仰。
她院子里的下人全都是阮狗蛋那遭天瘟的走狗了!
她倒是想跑到阮狗蛋面前再来一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可她不敢啊!
可前一段时间,她的真实身份才被阮狗蛋戳穿,她嘴上虽不愿意承认冒充她亲妹之事,但其实慌乱和心虚得很。
再加上阮狗蛋可是威胁她了,她要是再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就要打断她宝贝疙瘩的四肢了!
阮狗蛋在战场上可是杀了不少人的,杀人比切瓜还利索,她还真不敢赌。
老夫人扇了王嬷嬷一巴掌后,心里就是再如何地气愤,也只能把心中的怒火压下,转过头继续对着观音佛像跪拜念经,直到达到一个时辰的时限要求。
等到时辰一到,她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王嬷嬷也麻溜地爬起来,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扶住了她。
老夫人一脸厌恶地看着王嬷嬷,却什么也没说,任由这个叛主的腌臜老货扶着。
她的腿都跪得发麻了,缓了好一会儿,腿上的麻意才褪去。
下一刻,她就急匆匆地往外走。
也不知道荣禧堂出了什么事,外面的动静不小。
她气差点儿咬碎了后槽牙。
自从荣禧堂的嬷嬷丫鬟们早知道她遭了阮狗蛋那遭天瘟的厌弃后,这些下人一个个再也没把她放在了眼里。
现在就连荣禧堂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没人来请示她!
呸!一个个贱蹄子想来都忘了,她才是主人!真把她逼急了,她把这些人全都发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
老夫人刚从小佛堂出来,就看见她身边的其中一个大丫鬟喜鹊正羞红着一张脸从她正房里走出来,她眉头一竖,没好气道:“喜鹊,出了什么事?刚刚怎么这么吵?”
喜鹊听到老夫人的话,眼底闪过一抹慌张。
她收敛了下情绪,规规矩矩地朝老夫人福了福身,低着头轻声道:“回禀老夫人,是侯爷命人把老太爷安排进咱们荣禧堂了!”
她们这些当下人的也很懵圈,现在才知道原来老太爷压根儿就没去世,最近才被侯爷找到了。
这事比戏文里唱得还要惊奇。
“你说什么?”老夫人得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得都要扎破人的耳膜了,“你说谁住进来了?”
她那张皱巴巴的树皮脸都黑成了锅底,一双耷拉着的三角眼布满了阴翳,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眼前喜鹊,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模样。
老夫人之前就听阮英杰说起阮老头还活着的事,但她没想到阮老头这么快就来到了京城,还住进了她的荣禧堂。
只要一想到阮老头当初抛下她,带着她那个白眼狼闺女私奔了,她就恨不得把阮老头大卸八块。
喜鹊被老夫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她偷偷地瞄了一眼老夫人,见老夫人黑得能滴出墨汁的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是……是老太爷……”
老夫人怒气冲冲地往正房里冲。
她掀开了帘笼踏进了正中明间,左右张望了下,听动静声音是从东梢间传过来的。
她正房的东次间和最里边的东梢间是用一道碧纱橱隔开的,隔音效果不好,她站在正中明间,都能听到东梢间里她另一个大丫鬟麻雀娇羞的话。
“老太爷,奴婢笨手笨脚的,怕伺候不好您,奴婢去叫另一个心灵手巧的姐姐来伺候您。”
紧接着是一道断断续续的老人的声音:“伺候……伺候得……得好……我……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我饿了……要……要喝粥……你……你用嘴……嘴喂我……”
老夫人听到动静拔腿就冲到了东梢间门口,猛地推开了门,就见她的那个大丫鬟麻雀正一手端着一碗燕窝粥,一手舀了一勺粥就要往自己嘴里送。
这是真打算用嘴喂呀!
她的视线如一把尖利的刀射向了床上躺着的那个老头。
床上的那个老头有些陌生了。
他脸上皱纹颇多,眼也斜了,嘴也歪了,嘴角还流着口水,但老夫人还是认出了他就是消失了十几年的阮大根。
“阮大根!你他娘的还敢出现!”老夫人满脸狰狞地怒吼道,“你知道老娘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阮大根猛地听到老夫人的声音,下意识地望了过去,眯了眯眼,确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这个跟酸菜帮子一样的老太婆:“你……你……是……是陶……陶氏……”
“是我!你知不知道你走后,老娘过得有多苦,守了十几年的活寡!”老夫人咬牙切齿道。
阮大根却不信:“以……以你的性子……你……你不……不可能……守活寡……肯定……睡了……好多个男人……让……让他们……帮……帮你养家……”
丫鬟麻雀惊得连手中的碗都松了,碗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燕窝粥也撒了一地。
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慌乱,色厉内荏道:“你……你放屁!”
她喊完这话,记恨着阮大根对不起她的事,冲到了麻雀旁,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碗片抓在手中,对着阮大根胯间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