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陆鱼塘感到有些奇怪。
因为在他的预料之中,左铃必定会抱着查到的资料来他家蹭饭,然后缠着自己分析那些被吊销了执照的医生资料。
可她当晚却并没有出现。
不但是当天晚上,甚至第二天整个上午左铃和陈浩也没来找他,这让他感到很反常。毕竟,这个案子他们的领导催的很急,没道理会突然就放缓了节奏。
直到下午两点时,他俩才敲开了陆鱼塘的家门,而他俩直到现在才来的原因却令陆鱼塘感到了一些欣慰。
原来左铃不但去收集了近二十年那些具有器官移植经验并且被吊销执照的医生信息,而且还将这些医生近五年的银行流水给调了出来。
这两部分资料到手之后,左铃没有立即去麻烦陆鱼塘,而是先和陈浩主动分析起了这些资料。还别说,经过一夜的分析,他俩还真的发现了些端倪。
同时具备器官移植手术经验并被吊销了执照这两种条件的医生,就全国来说人数也不多,左铃所收集的近二十年的资料中也只有十七个人。
而通过分析这十七个人的银行流水账后,左铃发现其中的四人有些不正常。
按常理来说,这些医生一旦被吊销了执照之后就意味着失业、意味着告别了高收入群体。可这四人的经济状况却从五年前突然得到了极大的改观,这五年来陆续有几笔大额的资金进账。
更令人不解的是,这四人每一笔大额入账明目显示的都是“咨询费”,而且这些咨询费的支付方都是金州的一家医药贸易公司。
要知道这四人的常住地可是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可为什么支付给他们咨询费的都是金州的同一家公司?
这不得不令人起疑。
陆鱼塘听取了左铃的分析之后立即夸赞她了一番,并且认同他俩的分析成果。可他也立即反对了左铃要去将这四人传唤到刑警大队的提议。
因为就算这四人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警方目前也没掌握他们实施了非法手术的证据,到头来也只能放他们走,这样一来就会打草惊蛇,使得警方处于十分被动的境地。
陆鱼塘的意思是,到目前为止,此案的杀人动机毕竟还是处于假设阶段,稳妥起见,应该在这个假设成立的可能性获得大幅提升之后再展开正面的调查。
左铃忙问接下来要怎么做。
陆鱼塘思索了片刻之后,指着那几张银行流水记录说道:“以这四人第一次获取咨询费的前后半年为时间段,去金州及周边地市的医院查一下当时那些需要进行器官移植手术、却没有老实的在医院排队等待捐献器官而出了院的病人资料。”
“明白!”
于是又经过两天的收集,左铃捧来了一份记录有四十三名病人信息的资料。
紧接着左铃又发动了几名同事一起,对这四十三个病人逐一的进行调查,发现这四十三人中当年有二十一人是因为身体条件已经支撑不住漫长的等待过程而干脆出院回家等死,调查结果也显示这二十一人至今已全部死亡。
而其余的二十二人至今还活着。
这其中的十一人回到了各自家乡的医院继续治疗,并且最终等来了捐献器官完成了手术;十人去了国外治疗,也各自在国外进行了相应的器官移植手术。
可是有一人,自从五年前出院后就再没有任何关于器官移植的医疗记录,也没有出国记录。
奇怪的是,这个人至今还是活的好好的。
通过调查这个人的病历可以得知,他当时是晚期肝硬化,如果不进行器官移植的话,用医生的话来说,他绝对撑不过半年。
可当时却偏偏没有肝脏可供移植,所以此人当时面临的状况很不乐观。
说白了,他生存下去的机会不大。
可这个人却突然有一天说不想等了,不但放弃了自己在全国供体等候队伍中的位置,而且很快出了院。
这五年来,没有发现他进行过器官移植手术的医疗记录。
可这个人却活到了现在。
听取完左铃的调查成果之后,陆鱼塘问道:“这个人的身份信息调查过了么?”
“查了。这人名叫秦正原,现年五十一岁,是一名成功的房地产开发商,身家不菲。他的公司设在光华大厦四十二层F座,家住凤凰山别墅区26b栋。”
“金州本地人么?”
左铃点头:“对。”
陆鱼塘当即两手一拍:“立即将这人传唤到刑警队进行讯问,人到后打电话给我,我们刑警队碰头。”
于是左铃和陈浩立即动身,一人赶往秦正原的公司,一人赶往他的家,是兵分两路。
当天下午两点,刑警大队的讯问室内,秦正原抬手看了看金灿灿的劳力士手表,满面不悦的问道:“我说二位警官究竟要问我点什么?这都被你们带过来半个小时了也不吭声,我这生意上的事忙着呢,你们也要体谅体谅人啊。”
左铃捂着嘴低声问道:“你给那家伙打电话没。”
陈浩苦着张脸猛点头:“肯定打了啊,怎么没打,人刚带过来的时候我就打了。”
“啧,那怎么还没来。”
“我再出去给他打一个。”说着陈浩急匆匆起身往外走,却差点跟突然推门而入的陆鱼塘撞了个满怀。
“你总算舍得来了啊!”左铃忿忿说道。
“啊哈哈哈,抱歉抱歉,路上看见有家超市搞促销活动我就进去看了看。”说着陆鱼塘冲秦正原努了努嘴,“这位就是秦总了?”
“对。”
“你好哇秦总!”说着陆鱼塘点了根烟,在左铃身旁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笑眯眯的望着端坐在对面的秦正原,“哟,秦总看上去红光满面的,气色不错啊。”
秦正原稍稍打量了一番这名头发乱糟糟的年轻男子,皱着眉头说道:“有什么话就请快问,我是真的还有事。”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秦总你四年前可就已经是肝硬化晚期了,听说当时没等着捐献器官,出院后也一直没做什么治疗。诶?我就纳闷了,这肝硬化晚期可以活这么久么?”
秦正原轻笑一声,朗声说道:“我也是有些法律常识的,我可以拒绝回答你们的提问。不过我不想这么干,那样显得我没风度,我只知道挽救自己的生命不是什么错事。”
陆鱼塘面色瞬间拉了下去,沉声道:“对,你挽救自己的生命不是错事,可你用别人的命来挽救自己的命,就是错事了。”
“你有什么证据?”说着秦正原竟一把撩起了上衣,露出了腹部的手术刀疤,十分嚣张的直视着陆鱼塘。
陆鱼塘耸了耸肩:“这疤痕不就是移植手术留下的么?”
秦正原激动的说道:“告诉你,我明摆着把疤痕亮给你看,可我就不承认我做了移植手术你能怎么样?难道你们敢强行按着我,把我肚子划开检查肝脏?我救自己的命又怎么了?这难道也错了?哼!当年本来是有个供体可以给我手术的,可后来我查到被某个领导插了队,优先给了他的亲戚!怎么,难道我当年就活该等死?”
陆鱼塘弹了弹烟灰,摆手道:“不,我还是那句话,你自救没有错,但如果救你命的那颗肝脏是属于非法获取的,那么你接受了它的行为就是违法的。”
秦正原大手一挥:“我懒得跟你们多扯,我只知道救自己的命没错!来来来,你们给出证据来说话好不好?我做了移植手术的证据在哪里?我现在肚子里的肝脏不是我自己的证据又在哪里?”
“我们可以申请法医鉴定来确定你是否做了移植手术。”左铃冷冷说道。
秦正原轻嗤了一声,摊开了两手:“你们尽管让法医来给我做鉴定。就算鉴定结果是我做了手术,可我就是不承认又怎么样?年轻人,我还是懂些法的,想要判定我动了手术可是要相对应的医疗记录来证明的,你们有么?哼,而如果想要判定我移植了别人的肝脏,那估计就得开膛破肚了才行。怎么,法律支持你们强行对我开膛破肚么?”
“你说的没错。”陆鱼塘突然站起了身,拉开了审讯室的门,“你可以走了。”
“这就让他走!?”左铃很是意外陆鱼塘的举动,“我们最长可以留他二十四小时的。”
陆鱼塘耸了耸肩:“没必要。因为秦总刚才所说的话很对,他的确很懂。带他去技术科采个血,然后就可以让他走了。”
虽然左铃不知道陆鱼塘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她明白这个男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把秦正原传唤过来的,于是点了点头:“好,听你的。陈浩,你带他去采血。”
“哦。”一头雾水的陈浩站起了身来,对秦正原做了个“请”的手势。
“采就采,验个血又能发现什么,嘁!瞎耽误我时间!”说完秦正原忿忿跟着陈浩走了。
陆鱼塘踱出了讯问室,望着秦正原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懂法是么?行,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到时候我们再来谈法吧……自救的秦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