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林老太对着外面大喊了一声。
丁氏惶恐地抬起头，浑身战栗，她以为林老太是要叫人把她拖出去。
“老夫人。”
有个丫鬟躬身进来，等着林老太的吩咐。
“去请大夫！要城里专看妇人的杨大夫！”
丁氏愣住，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丫鬟领命，正要出去突然被程小姑叫住。
“今日是大年初一，大夫不一定好找，若找不到杨大夫，就先去请别的擅长妇人之症的大夫，总之，定要请个大夫回来。”
“是，奴婢记下了。”
林老太看丫鬟出去了，这才看向表情傻愣的丁氏，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张嘴骂道：
“你多大的人了？三十多岁了！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怀了孕，大冷的天，胎还没坐稳，就长途劳累！
劳累就劳累了，你昨个到了之后怎么不说你是双身子？！
白天哭得天崩地裂，夜里又哭得撕心裂肺，咋的，你是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一个了？！
打量着肚子里的孩子万一有个好歹，好赖上我家是吧？！”
天地良心，丁氏从未想过要拿肚子里的孩子做什么文章。
而且昨个刚到，那种场合，她要怎么开口说她怀了别人的孩子了。
“大、大姑，我是觉得肚里这个和、和程家没什么关系，我真没想赖......”
丁氏到嘴边的话突然停住。
她是想赖上程家的......
丁氏垂了下头，不再说话。
林老太看丁氏这模样更气了，正要开喷，程小姑赶忙扯了一下林老太的胳膊。
“表嫂，我娘是担心你呢，她是怕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你别把我娘的气话放心上。”
丁氏赶紧点头：“我知道，大姑为我请大夫，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我以为、以为大姑听到我怀孕后会让人把我拖出去，不让我再进程家门的......”
说着，丁氏控制不住地呜咽起来。
林甜丫伸出小手为丁氏擦了擦眼泪：“娘。”
林甜丫这声“娘”叫得丁氏鼻头更酸了。
程小姑走到丁氏身边，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丁氏，温声劝慰：“表嫂不为自己想，也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别哭了。”
“哼！”林老太冷哼一声，有些阴阳怪气道：“也是身体怪好，这么折腾下来，竟没觉得肚子不舒服。”
“娘！”程小姑不赞同地看了眼林老太。
程小姑知道林老太此时一是真心为丁氏的身体担忧，二是确实对丁氏这么快怀了别人的孩子有些不满。
林老太毕竟姓林，丁氏的前夫是林老太的亲侄子。
这是人之常情，再好的人也是自私的。
丁氏用程小姑的帕子擦掉脸上的泪水，嘴角泛起苦笑。
她又不是铁打的身子，自然也感觉到过肚子不舒服，只是她不好意思说，能忍就忍着了。
也许真是穷人的命贱，不舒服归不舒服，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还是好好地待在了肚子里。
丁氏擦完眼泪，深吸一口气，看向笑容不再的林老太：“老夫人。”
不知道林老太还愿不愿意听她叫一声大姑，丁氏选了个保险些的喊法。
林老太看了眼面带讨好的丁氏，心里更不得劲了：“大姑就大姑，叫什么老夫人，怎么，嫁了别姓人了，老婆子我不配让你喊一声大姑了？”
程小姑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是干啥呢？
又阴阳怪气上了。
好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大姑！”丁氏连忙改口，脸上的笑容扩大。
她见多了恶人，过惯了苦日子，能分得清好歹。
“嗯。”
林老太冷着脸应了一声，但没看丁氏。
丁氏一点也不介意林老太的这种态度，她抿了抿唇，将她和林甜丫过去一年半的经历细细叙述了一遍。
而随着丁氏的叙述，林老太的脸冷不下去了。
说起来，丁氏没什么对不起林家人的地方，虽说林甜丫是丁氏的孩子，可林甜丫也是林家的后辈。
那么艰难的日子中，丁氏都把林甜丫好好地带在身边，而不是像有些人把闺女卖了，好为自己减少累赘，也更好找下家一些。
尤其丁氏决定和别人搭伙过日子也是在辗转知道前夫死在战场上之后。
是，前夫到底死没死，当初的丁氏也许确实是半信半疑，可她一个弱女子，还带着一个小姑娘，你让她怎么办呢？
人都要活不下去了，难道让她守着贞洁和妇道，带着闺女去死吗？
林老太突然想到了程晚说过的：“女人多不易，女人更应该理解共情女人，而不是站在高处，对自己的同性竭尽严苛和刻薄。”
“大姑，那人对我和甜丫有大恩，我不想打掉这个孩子。”
林老太和程小姑沉默不语。
丁氏看了眼不说话的林老太，突然拉着林甜丫朝林老太跪了下来：“大姑......”
“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肚子里的孩子不想要了是不是？！”
林老太烦躁地皱起了眉，她可算知道大孙女为何那么烦别人跪她了。
“表嫂，有话好好说，你快起来。”
说着，程小姑就要扶起丁氏。
丁氏躲开程小姑的手，只盯着林老太，双眸赤红：
“大姑，我知道我不要脸，但是为了狗娃和甜丫，我还是想求求你，让两个孩子留在程家吧。
他们姓林呐，是你的亲侄孙侄孙女，林家的孩子说不定也就剩这俩孩子活着了。
我怀了那人的孩子，我得回去，可那家的日子不好过，俩孩子跟着我，过的日子说不定比打仗之前的日子还要不如。
至于让这俩孩子回以前的家，相依为命，大姑，我不放心，我怎么能放心呐！
大姑，狗娃和甜丫能有你这么一位姑奶奶，能有程家这门亲，是他们命里有福！
你把他们留在府上，给他们个容身之处，让他们饿不着肚子就成。
往后，他们就是程家人，程家养他们，他们就为程家卖命！
大姑，狗娃已经可以给昭平侯帮些小忙了，至于甜丫，养着她，就当养个逗趣的玩意儿，等她长大了，如果昭平侯需要人联姻，拉拢人，就把她嫁过去，只要对方别太狠毒就成。”
林老太头疼地闭上了眼睛。
这都什么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