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女士以前是初中老师,并且当了几十年班主任。
虽然已经退休,但几十年淬炼出来的班主任气质在那,不怒而威。
从小被严管到大,每次看到韩女士,心里总是咯噔一下,下意识害怕。
谢秋也害怕的找了个由头赶紧离开,剩下她与韩女士一躺一坐。
从过年到现在她都未回过老家,更别说看望韩女士,再加上一身伤,心里就更愧疚了。
“这花,又是鹿律师送过来的?”
啊?
没想到韩女士会突然问这个,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韩女士又重复一遍:“是不是鹿景亭送过来的?”
语气突然加重,弄得她很紧张。
“对,对啊,他才走。”
“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朋友啊。”她下意识回答。
“男女朋友?还是普通朋友?”
这语气怎么像是老师质问犯错的学生?
心里突然窜起一股火,忽然不想回答。
“韩女士我已经长大了,知道怎么处理男女关系,您不用这样质问。”
韩女士如刀般锋利的眼神狠狠扎她身上,语气僵硬。
“你是怎么退出短跑,又怎么气的你爸,导致他在生命最后一刻也在担心你吗?”
这番话像一记重锤,将冰冷的刀狠狠捶进心里。
无力闭上眼,过了一会才回答:“我记得,一直都记得!所以您不用一直耳提面命。”
“记得?”
韩女士冷哼。
“我看不是吧,如果真记得,就不会再跟他搅合在一起!”
“我跟他是偶然相遇,而且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您一定要说得这么难听吗?”
面对韩女士的不解,很无力,但更多的是心累。
“还有,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当年的事跟他没有关系,是我一意孤行,带伤训练带伤参赛,导致再也回不了赛场,都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不是你鬼迷心窍,要拿金牌跟他告白,你会带伤上赛场吗?”
韩女士一针见血,眼眶气得发红。
回想起那段灰暗时光,仍心有余悸。
“你不仅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队里的栽培,你爸临走前,甚至还一直在担心你。识君,妈也会怕……”
最后几个字带着浓浓的颤抖。
也是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的韩女士。
韩女士性格要强,凡事都爱争第一,在工作和教育中也是如此。
工作可以拼尽全力,但她却是一个变数。
无论怎么教,她的成绩从小学一直到初中都特别差。
所以后来才会成为体育特长生,又赶上好时候,幸运的挤进云大。
韩女士爱面子,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还特意向整个小区炫耀。
其实大家心里跟明镜一样,只是不拆穿罢了。
当年老顾走后,她提出休学入伍,韩女士不同意。
但这是她第一次想做的事,所以不顾韩女士的反对自行休学,还跟韩女士承诺,一定努力奋斗,不给她丢脸!
可是争第一真的好累……
她就是一个废材,不想争第一!
但这一次,韩女士居然跟她服软。
说她也会怕……
这是自老顾走后,第一次看到韩女士如此无助。
心里被愧疚与悲伤填满,她瘪嘴小声喊道:“妈,对不起。没有保护好自己让你担心了。”
韩娟瞬间泪如雨下, 轻轻抱着女儿的手,低声痛哭。
病房外,宋皓拍了拍鹿景亭僵硬的肩膀,两人一起离开,到医院旁边的一家咖啡店坐着。
鹿景亭盯着瓷白杯中褐色的液体陷入沉思。
难怪,她一直这么抗拒,原来有这么多原因!
宋皓抿了一口咖啡,眺望着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群,不禁感慨。
“人的生老病死都在医院,所以这里也是有最多悲欢离合的地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死亡,就是大学那年,顾叔叔,也就是识君的父亲,突然离世的那一刻。“
说着,宋皓的眼睛不禁变红,带着深深的缅怀和遗憾。
“韩阿姨对识君从小就很严格,不管什么事,都要求做到最好。但识君那性子,爱玩,更爱闹,迷糊,也不爱学习,所以无论韩阿姨怎么教,她的成绩都上不去。然后韩阿姨就更加严厉,她学得就更差。因此顾叔叔在家里可没少护她,所以她与顾叔叔关系特别好。后来为保升学,韩阿姨送她去做体育生,才开始训练很辛苦,但她却很开心,说很喜欢这种不用动脑的事。后来,云大扩招第一批体育生,她刚好过了分数线。明明是美好的大学生活,才短短一年,顾叔叔意外殉职,她的天也因此而崩塌。”
听完,鹿景亭的心狠狠一揪,但更多的是心疼。
记忆里,她的脸上总挂着笑容,无论遇到任何困难,都不会垂下唇角。
没想到,在她开朗的外表下藏着这么多心酸。
他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皓又道:“顾叔叔出事的那天,她受伤的腿才做手术,医生劝她转行,顾叔叔忍着疼劝她放弃。她无法承受这种冲击,与顾叔叔大吵了一架。”
“那最后?”
鹿景亭惊诧的问。
“这是识君的心病,她一直都在责怪自己,不该说那么多负气的话!”
鹿景亭心像被坠上一颗铅球,不停往下沉,浑身止不住冰凉。
自责,是这世上最难承受的事。
难怪不管如何主动,她都避开!
她是害怕,是不敢!
心又惊又疼,还有深深的怜惜。
他苦涩一笑,难怪,识君母亲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整件事都是因他而起。
“所以你现在是喜欢上识君了?”
大学时,短短一年,两人打过无数次交道。
宋皓自然了解鹿景亭的性格,对于不在意的人或事,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况且,他现在功成名就,又是鹿家二少,不论事业,身份还是其他方面,都有绝对的优势。
所以跟在识君身边只有一个原因!
鹿景亭挑眉,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抿了一口咖啡,微微一笑。
“我们之间似乎没有好到可以探讨这么私人的话题。”
宋皓收起心思,摇头一笑。
“不说也没关系,以前的你,或许很有胜算,但现在未必!”
面对挑衅,鹿景亭神色丝毫未变。
“是吗?你就这么自信?”
“毕竟我和她是青梅竹马,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哦,只可惜,感情不是论时间长短,如果她真的会喜欢你,早就接受,不至于等到现在。”
两人你来我往,毫不认输。
宋皓性格内敛,自然斗不赢律师的嘴。
望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天色,又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礼貌微笑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鹿律师。”
说完头也不回大步推门离开。
在门关上的一瞬间,鹿景亭瞬间收起唇角,阴沉沉的瞪着消失在人群里的讨厌身影,气得猛干几口咖啡。
美式再苦,也苦不过此刻的心情!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身边有这么多碍眼的人?
看来,必须加快速度,否则,还真不一定!
鹿景亭是行动派,打定主意,快速解决完手里的案子,并推掉后面所有工作,每天到医院打卡。
出现的频率快到连顾识君都诧异。
并且每次都能巧妙的避开韩女士,都让她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监视韩女士。
这天中午,韩女士人刚走,鹿景亭紧接着溜进病房,手里提着两个硕大的保温桶。
”你,你怎么又来了?今天又是提的什么?”
不用去律所,鹿景亭每天穿的都很休闲,白t搭配黑色西装裤,脚踏一双白色板鞋,细碎的发耷拉在额前,反而多了些少年感。
望着阳光下忙碌的人,心又不受控制“突突”乱跳。
慌乱的咽了咽口水。
“养身体,食补最重要,你的腿伤得最严重,所以我炖了大骨头汤,以形补形!”
她噗呲一笑:“没想到鹿大律师也相信这个啊?”
“啧,能流传下的老话,多少都是有根据的。”
鹿景亭边说边倒汤,浓浓的香气像勾子一样瞬间勾起食欲。
“哇,好香,汤居然还是奶白色!”
“那可不,我可是从早上五点熬到现在,保证够新鲜。而且,上面的浮油都撇干净了,放心喝,绝不会长胖。”
赶紧端起碗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不仅香味扑鼻,还有淡淡的回甘。
“真好喝。”
她毫不吝啬的夸奖,赞赏的竖起大拇指。
“比韩女士的手艺好多了。”
得到夸赞,早起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
他自然坐到床边,来回检查已经拆除纱布的额头,额角自眉骨还贴着纱布。
被瞅得不好意思,她微微垂头,不自信的问:“很丑吗?”
鹿景亭失笑:“傻瓜,这是荣誉的勋章,怎么会丑!”
她一怔,感觉心灵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真的吗?”她不确定的问。
“当然是真的。”
鹿景亭回答极快,语气真诚。
轻轻握上被纱布紧紧包裹的左手,心疼叹息:“你虽是警察,但也是普通人,只因职业不同,所以要承受比其他人更加危险的环境,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与决心。所以,你身上的每一道伤,都是荣誉的勋章,一点都不丑!”
女生都爱美,更何况是在他面前。
如此动听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心里的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你怎么这么做说话,都把我说感动了!”
望着她红如兔子的眼睛,不禁失笑。
“是不是又忘记了我是律师,嘴上功夫最厉害。”
“哈哈……嘶~”
开心的得意忘形,不小心扯到腰上伤口,一阵钻心的疼。
鹿景亭吓得赶紧放手,像一头受到惊吓的鹿。
开心却不敢大笑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两人又这样七七八八聊了一会,一大桶汤居然被她干完。
难怪肚子胀得厉害。
当看到鹿景亭准备打开第二个保温桶里,立即惊呼。
“别,千万别打开!我不是猪吃不了那么多!”
“当然知道你喝不了,特意熬这么多是给护士还有医生的。”
哈?
她不解。
“你这是熬太多了?”
鹿景亭神秘一笑:“不,这是贿赂。”
贿赂?
她更迷糊了。
“不然,我怎么能精准猜到韩老师离开的时间。”
对哦,刚才还在想他怎么时间掐得这么准!
“狡诈。”
嘴上虽硬,但心里却佩服的紧。
不愧是高智商,对付韩女士也很有一套!
既然到处都是眼线,鹿景亭就更加心安理得的待在病房。
她睡觉,他就安静待着,不说话,只默默看手机。
醒了,就巴巴跑过来,找话题聊天。
有人聊天说话,时间就不难熬,甚至过得很快。
就这样转眼又过去一个多星期,左胳膊终于拆下石膏。
主治医生检查,赞赏的说恢复得很好,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尝试在床上做复健。
“咚咚——”
“谁?”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她吓一跳。
“是我,沈瀚。”
沈瀚?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住院?
赶紧从床上坐起,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咳嗽两声说:“进来吧。”
沈瀚个子很高,站在门口都快与门同高。
依旧穿着一身黑,和平时一样,脸上挂着儒雅笑容。
沈瀚将一束盛放的黄玫瑰放在床头,紧紧凝视着她被仪器固定的左腿,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情绪。
“怎么?被吓到了?”
见他面色沉重,故意语调轻快调节气氛。
“放心,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再过不久这铁架子也能撤了。”
“疼吗?”
沈瀚沉默许久,最终吐出两个字。
“疼,不过已经过去了。”她嘿嘿一笑继续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沈瀚坐在旁边椅子上,望着她额角的疤痕,长长一叹,佯装生气:“你还好意思问我?出这么大的事,受这么严重的伤,都不告诉我一声!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额……”
本是想找个话题,结果不小心引火烧身。
这事能怪她吗?
谁让他贵人事忙,天天不是飞这里,这里飞那里。
况且,他们虽是朋友,但这种事,她潜意识里觉得实在没必要到处说。
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她尴尬一笑:“哎哟,那个,我当时,伤得太严重,必须得好好养伤,况且,当时脸肿得像馒头一样,怕吓到你。”
“鬼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