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都离开,牧舒远才挺着肚子坐到书案后,打开丈夫送来的信,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规规矩矩的四字小楷——“爱妻亲启”
会心一笑,他知道自己喜欢这种字体!
不出所料,里面写的都是他如何想她、如何思念她,刚离家已经归心似箭的内容,还问她儿子好不好?女儿刚开始在学堂上课习不习惯?岳父、岳母还有外公身体可好?又告诉她无需为自己担心,大军以在离雪山一百里之外的地方安营扎寨,皇上对这次击退羌人格外重视,给他配了四名副将,还有五万精兵,车马无数,可以说规模空前壮大,所以胜算又提高了两成。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征得几万匹战马,新马政的实行功不可没,这其中又有岳父一份功劳。
现在就等羌人先领兵进犯,他们就可以全力反击了。
信的最后,他又有感而发,说了些夫妻之间的体己话,比如这次打了胜仗之后,他就想辞官不做了,就算皇上把爵位收回去也无所谓,他自觉亏欠她太多,但总是因为公务拖延,让两人聚少离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毕竟人生只有短短几十载,他想趁年轻,能多一些时间陪在她和两个孩子身边,共享天伦之乐,这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结尾依然是楷书落款——“夫君沧洲亲笔。”
牧舒远看他字字句句情深意切,也禁不住被他的思念之情所传染。其实……在他离开的这半月,她白天虽跟个没事人一样,但夜深人静时,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想两人从成亲那天到现在的过往。
奇怪的是,再回忆起曾经的伤害,竟不会觉得那么痛了,因为心里感受更多的,是他在真正爱上她以后,所有付出的、呵护、还有疼爱,她是被他的真诚与执着打动了,并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两人能以一种全新的面貌在一起。
不说重归于好、不说旧情复燃,是因为他们开始本身就没对彼此产生感情,又何谈旧情、何谈复燃?只能说是重新认识,从培养感情、到产生爱情。
执笔,她也用小楷书写,一一回复他在信里提到的问题……
孩子在肚里很好,不过腰又粗壮了一圈,原来的衣服已经穿不了啦,薛嬷嬷和娘又给她做了几套新衣裳,娘孕期比她顺利,现在已经和常人无异,爹自然还是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已经着手给两个小家伙准备房间和小床了,甜甜跟新老师关系处的也很好,全因她性格很讨喜,也不得不承认夫君眼光极好,夏老师才高八斗,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如今给一个四岁的小娃娃启蒙,也属实屈才了。
外公和其余长辈身体都不错,只是给表哥娶完亲,现而今又着急抱重外孙,整日催表哥和叶林这件事,弄得他们不胜其烦。
又告诉他家里的事一切顺利,夫君只需前线安心打仗,争取早日击退蛮夷,方可归家一叙,至于辞官的事,还需回京后争取家中父亲的意见,毕竟夫君代表的是整个陆氏家族,而不是自己,切莫冲动行事。
收尾时,她也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妻思君,却不盼君,只因一切当以国事为重,望君在外务必保重身体,保护好自身安全,妻日夜祈祷,愿夫君能早日凯旋归来。”
写完之后,牧舒远卷起信纸,将它塞进小小信筒之中,又玩味的在手里颠了颠。薄薄的纸张,就算再加上外壳也是轻如鸿毛,但写满文字,就赋予了它不一样的使命,也让它承载了堪比千斤的重量。
打开匣子,她习惯性想把陆沧洲写的信扔进去,可十几个还未拆开的信筒却突然入目,猛然想起……这应该是他此次来之前,他们闹别扭时他发来的信,可是她不但没回,甚至连看都没看。
今日她却突然生出好奇心,想看看他信里都写了什么,便全部拿出来,一个一个打开来翻阅。
第一封,“思量良久,觉得是为夫小心眼了,远儿莫跟为夫一般见识,我知你信里说的皆是反话,远儿心里有我,必定愿与我重归于好,既愿与我重归于好,也必定能欣然接受与我亲密接触,对我的感情更是真上加真,比我腰间的玉佩还真,不然以你心气之高,不会因我娘三言两语就甘愿献身,是为夫愚钝,辜负了远儿的心意,夫以知错、盼妻回信。”
第二封,“远儿,别生气了,为夫思你甚急。”
第三封,“远儿,知你气我,但别气太久,为夫等你回信!”
第四封,“山上的蚊子真多,就像我对你的思念,每天吃饭念你、睡觉思你,沐浴想你、望天盼你,远儿为什么不回我的信呢?你还要气为夫多久?”
第五封,“幸而心急如焚时,接到岳父大人来信,他说你已有孕,我欣喜若狂,但又听闻你差点流产,我肝胆欲裂,为夫这里以接近尾声,望远儿切要保重身体,等我归来当面致歉。”
第六封,“夫今日启程归!”
剩下几封信内容都与之前的大同小异,可能是看前几封送出去就渺无音信,以为是信鸽出了问题,然后又补发的,可见他当时有多心急。牧舒远一边看信,一边傻呵呵的笑,可眼睛里却是带着泪花的,哎!不知若当时看见这些信,还能否狠下心不理他。
最有趣的一封,通篇没有一个文字,里面只有一张画……
画里,一个男人光着膀子跪在地上,背后还绑着根带刺的木棍,低下头痛哭流涕,她一下看便明白了,这是“负荆请罪”啊。别说,那跪着的男人跟他长得还真有八分相象,还有脸上的表情,那忏悔与歉意竟画得十分传神,逗得牧舒远“噗嗤”一下乐出了声。
哎!他为了求得她的原谅,也算无所不用其极。
把厚厚一叠信纸再一一放回去,牧舒远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屋子里很安静,除了她以外……只有从香炉里冒出的那几缕青烟,是袅袅浮动的,可它又是那么飘渺,从实、到虚;再由近、到远,就像她与陆沧洲这几年之间的经历,一直都在重复着这样的场景。
想他吗?当然想,只不过,她已经学会如何正确消化这种想念。而且现在的自己,心态上也发生了很大改变,变得比之前平和许多、也释然许多。
人总是在这样的磨练中学会成长的。一开始,你好像很向往得到一份爱情,但是当失去爱情以后,你又能在这其中学会如何回归生活,然后才能获得一份比之前更好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