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安得双全法？
一个想要庇护众生的‘天道’如此对立的祈愿之下，注定要辜负一方。
如此想来，得一点‘精神病’似乎也不算特别难理解的事情。
“然而，你是否洞悉了他们内心深处的真正欲望？”苏祈未加思索，即刻回应道。
倘若‘谋天’与暴君达成某种和解，那么皇权的尊崇地位必将被更为显赫。
届时，皇权将被神化。
‘谋天’也会沦为巩固皇权的工具。
这样的未来，天下人自然无法接受。
暴君自然也就站在了绝大多数人类的对立面。
‘谋天’虽为天道，却并无那么多心机，更不懂得如何治理天下。
于是，她一时冲动，降下神罚，诛杀了那位无道暴君。
万民目睹此景，祈愿之声愈发强烈。
果然，他们的愿望……被听到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想不用劳作秋日也能收获满满！”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希望妻妾成群，相敬如宾！”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想要富可敌国，身体安康。”
……明明这些念头，用屁股想都知道无法实现。
更严重的是……
暴君死后带来的影响。
使得天下的局势风云变幻！
一时间诸侯并起，为了那无上的‘皇权’掀起腥风血雨。
白骨满地，血肉无存。
目睹自己无法妥善治理天下，更无法满足众生的种种愿望，‘谋天’开始陷入自责与歉疚。
她终于明白，自己并非万能，更后悔当初过于草率地诛灭了暴君。
或许，如果她当初能以自己的力量与暴君达成某种协议。
比如给予他一些恩赐，代价就是必须奉行仁道。
如此的未来可能会更加光明？
然而，遗憾的是，落子无悔，她已无法重来。
‘谋天’轻轻一挥手，周遭的景象瞬息万变，化作一座宏伟壮丽的宫殿。
暴君死去，自然有新的皇于废墟之上诞生。
唯一不同的是，‘天道’不再现身，也不再赋予恩赐。
“因为这个时候，谋天诞生了。”
“那时的我，在思考一个问题，我明知那些愚蠢的生物只是利用我来谋取私利，明知杀了他们或许能让天下变得更好，明知这样做就能摆脱那些臃肿的私欲纠缠……但我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说到这里，苏祈顿了顿，仿佛是在尝试代入‘谋天’的视角，思索着回答道：“……是不是不想将来后悔，就如同随意诛杀暴君之后，生怕自己又会做出鲁莽的决断而后悔？”
然而，‘谋天’只是盯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讥笑：“你猜天道回答了什么？”
苏祈歪了歪头，再次陷入沉思。
片刻后，‘谋天’缓缓开口：“她……说她是所有人的天道，是他们的信仰，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因为自己的厌恶和不满，就去剥夺他人的生命。”
虚妄的‘谋天’咧着嘴，嗤笑道：“甚至当我讥讽她，那她还不是随意剥夺了暴君的生命？她还反驳了我一句，剥夺暴君的生命是因为大多数人的声音，而不是她的厌恶和不满，说是如果按我说的那么做，那岂不是与那些私欲膨胀的人一模一样？”
“我又反驳她了，她又怎知庇护天下的生灵，就不是她自己膨胀的私欲？”
“这膨胀的私欲，究竟是谁来定义的？是她？还是我？”
苏祈神色一滞。
这话说的……苏祈第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这不就是，自己给自己钻牛角尖？
自己把自己给逼疯了？
不过，话说回来，天道那圣母般的姿态，味也太重了。
要说最冤枉的，还得是那些先前的暴君。
‘谋天’见苏祈没有回应，便继续回溯着过往：“她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即便诞生了我这样‘恶’的意识，明明有能力第一时间杀死我，却依旧没有这么做。”
“毕竟，她不能随意因为自己的喜恶来剥夺任何生灵的生命。”
呃……苏祈这下明白了。
大概善的天道就这样被‘谋天’反杀了。
至少也是压制掉了。
或许是因为我的发言对她而言，太过恶毒，怕我乱来。
所以，最终选择将我压制在虚无之中，囚禁于一方狭小的裂隙，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我。”
“其实，她已经输了。”
“她不能随意因为自己的喜恶来剥夺任何生灵的生命，所以就能随意剥夺我的行动自由？”
“人类都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她明明剥夺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她也没有她自己想象中的‘美玉无瑕’。”
‘谋天’缓缓说道：“初生的我太过弱小，不敢有任何异动，只能选择等待时机。”
“那时天下的状况可不算好。”
天道不再倾听祈愿，在凡人中的威信也越发低迷。
那些渴求祈愿却不得应许的暴民越发急躁，越发震怒，最后甚至揭竿而起！
‘谋天’素手一扬，场景再次变幻。
只见城镇中有人立于高台，振臂高呼：“一米一粒皆是八方血汗，一丝一布聚汇众生苦力！我们何必信奉神明？我们早已有了自食其力的资本，不需要任何庇护！也不需要任何统治！我们可以自己治理这片天地！”
“我们该享受自己劳动带来的果实，无需仰仗他人的鼻息。”
好家伙，这苏祈可太熟悉了。
这不就是xx主义的思想吗？
‘谋天’轻笑道：“那时的我告诉她，如果再不出面，天下的情况只会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她竟然说：“这是好事，他们想要进步，就让他们进步。”
她甚至不在意自己不再被需要。
更是如挥毫泼墨一般，给世界写下浓厚的一笔。
天道赐福，她将自己规则的碎片撒向了人间。
她相信人类，他们说可以自己治理这片天地！
说到，就一定要做到！
那样，即便是她不再被需要了，也能很开心。
“再之后的故事……我想你都已经看到了。”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沧桑感。
周遭的景貌飞速掠过，如走马灯般展现着几万年来的变迁。
人类从那时起，开智。
更是有惊才绝艳之辈，开创了武道与仙法，走出了不同的路。
他们真的做到了，伟力掌握在自己手中。
久视长生！
呼风唤雨！
天可往，吾亦可往！
终于，如‘缩头乌龟’一般的天道，还是出手了。
因为，她发现事情超过了她的预想。
这番天地，最终会毁在‘长生’两个字手中。
当人类不再经历生老病死，那人口的数量会以一个恐怖的数量增长。
而对资源的渴求，以碾压的姿态超越再生的速度。
天道，终究不是万能的。
她能凭空造物，但不能凭空又无限的造物。
“我和她说，打一个响指，消灭一半人类，就能解决资源的问题。”
“她不，她非要自作主张，给永生增加了限制。”
“让永生，有了门槛。”
“大约也就是，天地灵气衰减，突破境界需要经历天劫的考验，九死一生。”
“然而……什么九死一生的天劫？更本就拦不住他们。”
“没有人因为天劫这个东西，就选择不渡劫，他们只会想办法增加自己渡劫的成功概率。”
“这片天地，就是毁在长生不老几个字手上。”
“那群所谓的‘修道者’，开始怒骂，开始嚷着‘逆天’。”
“更是有一位自诩‘阴鸦’的家伙，带上了一群朋友，杀上九天，一路嚷着‘我要这苍天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