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三亩菜地,只收割了一亩多,除去送到兵营的,还够卖三五日。
剩余五亩空地,只种了一亩菜,有番薯和土豆,(当时的他们是没有红薯的,是季九宁写信告诉连将军红薯的样子,让其寻找,才从南疆找到红薯,他称之为番薯,让人送来。)这两样产量高,又能顶饿。
其余四亩地,全部种了黍米。季九宁先是让人把地施肥,翻动了一遍,又浇水几日,每亩大棚里烧了五个火炉,这次季九宁也是下了血本。
军营的兵士和附近的百姓,都不能饿肚子,别看她的粮仓满满的,可真吃起来,是不够的,按照正常情况,过完年三四月份才开始播种,而收割要到九十月份,所以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而这期间会发生什么,谁也拿不准。
黍的生长期算最快的了,黄米能做的吃食又多,还足够顶饿。
若是施肥足,伺候的够好,只需要不到四个月就能吃了。
等菜割完,那三亩地,再种一茬菜。
这几日的集市,越发的人多,那些买上吃食的人回村一宣传,全都涌来了。
有些人家甚至缩减的每日只吃一顿饭,但经历过外面的流民暴露,谁也不敢出门。而流民更是直接啃树皮了,他们没有厚衣物,如今的寒天已经不是两个月的时候了,温度差不多在零下三十度,出门就会被冻死。他们更没有粮食,全都缩在抢占下来的房屋里,苟延残喘。
如今听到不但能买吃的,还有厚衣物可以买,一个个全都涌了过来。
可他们没有户籍,近三百多人被拦在了门外,眼看着就要闹事,守门的护卫急忙命人通报季九宁。
得到这一消息的季九宁,亲自见了这批人,能顶着寒风来此的全是家里的强壮男人,季九宁很满意。
她让人把这些人排队请到一边,见他们全都衣衫单薄,褴褛,回头低声吩咐了一句,韩福生忙掉头进了集市。
不到一刻的功夫,他又回来了,低声耳语几句,只见季九宁点头,对着三百多流民道:“没有户籍便是流民,不过今日我愿意帮你们一把,带够一两银子的站到右边来。”
胡拉一下,站了近大半,剩余那一半人里,有不少人在观望,季九宁能看出,他们并非没有银子,这些人一路抢掠,加上能走到现在,肯定有银子傍身。
“好,有银子的,现在交上来,一两银子,可以领取一套厚棉衣,一双棉鞋,十个馒头,两份菜,一份熟食!”
人群立马激动起来,剩余观望的人也全部胡拉一下冲向了右边,只有不足五十人,站在原地羡慕的看着右边,脸上全是绝望。
甚至一个大男人当即难过的大哭起来!惹得剩余的人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们太难了,没钱,没粮。一个个冻的瑟缩。
只见韩福生走他们面前道:“我们主子不免费给人提供吃食,你们几个若想获得衣物和吃食,就要免费给我们劳动一个月。愿意的也可以留下。”
所有人顿时不哭了,纷纷表示愿意,别说干一个月,干一辈子都行,只要能给口吃的,别让他们饿死,冻死就好。
其中哭的最大声的那个男子走上前道:“您好,小贵人,我家儿子和您差不多大,如今又冷又饿,已经快不行了,您能不能救救他,给他一间厚袄子,和吃的,我愿给你当牛做马一辈子,求求你了小贵人。”男人说着又伤心的哭了起来,跪下给季九宁磕头。
被韩福生拦住了:“想领衣物和吃食,那就听我们安排。”
然后他让护卫队的人将那五十人带了下去,而他则亲自收取银子,三百两银子,收齐后,他让这些人等着,衣物和吃食半个时辰后,带过来。
这些人也不敢说什么,寒风中瑟瑟发抖,但心头已经有了希望。
王姚做的棉衣正好没来得及拿去卖,此刻倒是全都派上用场了,并且又找来五十多个针线好的妇人,加紧赶制。
尺码全按标准男子身量来做。
又去村里花银子收了些厚棉衣,季九宁也不亏他们,领旧衣服的人家多给一份大饼。
半个时辰后,韩福生亲自带着人,搬了两张木桌过来,分好的吃食一份份的放到桌上,然后是一批收上来的旧衣物。
挨个给他们发下去,鞋子几乎全是旧的,管不了尺码,挨个发。
那些人也不挑,领足了季九宁先前保证的东西后,拔腿就跑。
新做好的衣服,也陆陆续续送来,等所有人领完离开,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而那五十人,季九宁也是把食物和衣物分给了他们,但每个人都做了登记。
让他们明日来服役,并且告诉他们,来做工者,每日管一顿饭。
若是谁愿意卖身投靠,季九宁可以给他们发放月银。
这话一出,纷纷表示愿意,甚至还有人问,家里的兄弟可否来卖身,能不能领银子。
当听到,都可以时,全都开心的跑回去跟家人分享了。
还告诉了其他人。
只要给季九宁干活,就能免费吃一顿饭,谁不愿意。
一大半的人全都来报备了,纷纷嚷嚷着要卖身。
那个哭鼻子的男子,感念季九宁多送了他一套小孩子的棉衣棉裤,带着全家四十多口人一起来卖身。
季九宁也没拒绝,直接收了,命韩福生将男丁带去种地,女眷则交给了顾婶。
因为住宿的问题,季九宁找到村长商量,在附近的荒地上,开垦,出来,给他们盖房子,毕竟祠堂里还住着不少人。
村长现在也不担心镇上来人找茬儿了!毕竟外面乱的很,虽然夺回了控制权,但是那些人并未被消灭干净!
为了生存,他们时常在周边的镇上,以及村里搜刮打劫。
流寇团体越来越多,官府都是紧闭城门,不出不进的。
底层老百姓的死活,他们可不管。
而季九宁也是抓住这个机会,才能大力收拢人心,扩张势力,和地盘。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她要有足够的能力对抗。
且她不想单打独斗,她要找更大的靠山,在自己羽翼未丰之前,先扯虎皮!
而最好的人选,无疑是邺王!在北地乃至整个西燕都是有震慑力的。
所以季九宁命魏宁威亲自带人给邺王送去了木炭和蔬菜!八百斤的木炭,二百斤的蔬菜。
有土豆,有鸡蛋,白菜,韭菜,还有冻豆腐一百斤。
毕竟韭菜长的最快,十天左右便能长出一茬儿来。
等邺王收到东西时,也很惊讶,他问魏宁威有什么要求?魏宁威直言:“王爷,我们家小姐,只有一个要求,百姓苦寒,她想护村民安稳,但她能力有限,所以想得王爷庇护。”
对于他这话,邺王不置可否,当即取来五千两银票给他,并给了一块他的玉佩:“这是本王的贴身玉佩,见此玉佩如见本王。”
“诺,小民代我家小姐和村民感谢王爷大恩。”魏宁威一副老实人模样。
邺王摆摆手,魏宁威这才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竟然有军队一路护送他们回到福暖村,路过不少城镇,城墙上的兵士看到,皆跑去通知自家大人。
邺王的兵护送几个村民回村,这样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隆阳镇都知道了。
就连附近流寇,都默默地远离了福暖村那一带,生怕触怒邺王,开玩笑,邺王可是有二十万大军!哪里是他们能惹的。
等魏宁威回村,将玉佩交给了季九宁:“一路上,王爷的副将特意带着我们绕了一圈的路,以后怕是没人再敢找咱们福暖村的麻烦了。”
“很好,不过,舅舅,你怕是有的要忙了。”
“忙好呀,你尽管吩咐就是,舅舅保管给你做好。”魏宁威一脸喜意,拍着胸脯啪啪作响。
“经过你这一遭走,咱们村里的人口会增加不少,前先日子流民以役换食物,就收留了近三百多人。村里划出来的宅基地,正在规划,但是天寒地冻的,怕是动作也快不了多少。”
“你是有什么新想法了吗?”魏宁威问。
“之前还不敢想,但是现在嘛,有了这块玉佩,咱们就可以大干一场了。
你去叫来各村的村长,或者能主事的人来福暖村开会,就说我们福暖村有法子将大家全部纳入保护范围。”
魏宁威稍一琢磨,便明白了:“你是想把这几个村合并在一起?”
“舅舅觉得如何?”季九宁吃了口点心,好整以暇的看着魏宁威。
“咱们如今手里有足够的粮食,若是黍子能在短短三个月内成熟,那以后自然是掌握着命脉的人,再若是稷米也能缩短周期,又不影响产量,那咱们别说合并这几个村庄,操作的好,连镇市都不是问题。百姓只管能不能填饱肚子,过安稳日子!谁做主,他们不在乎的。”
“嗯,这天儿越来越冷了,这事儿得尽快解决,我不希望再有人冻死。”
“没问题,我明日一早就去。”
“嗯,记得带些人手,以防万一。”
送走魏宁威,季九宁独自思考着接下来的事情。
衣食住行,样样不能少。
离天气变暖,还得五个多月,而且听村长的意思,今年的寒冬,怕是不会短,来的早,结束的也会晚。
所以,她首先得帮这些人安稳的挺过寒冬,天气暖起来,就好办了。
制衣,得需要原料,她现有的布料,全用了,也不够。
所以得想法子,她记得上次送去兵营两只羊,那些羊毛和羊皮都留了下来。
“姗鸾?”
“主子?”
“你知道有什么法子能制衣的材料吗?比如羊毛,我想用它做成羊毛线,然后织成衣裳,既轻便又保暖。”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要不我去问问。前几日听一个绣娘说,她原先就是开布坊的。应该懂得多些。”
“嗯,这事儿,交给你了,务必尽快解决这个问题。若是实在解决不了,你能不能找家族帮忙,帮我买一批棉花和布料,棉花质量要好,但布料只要耐磨纯棉就好,价钱不是问题。”
“成,这个没问题,我等会儿便告诉暗卫,他们有法子和爹爹联系。”姗鸾倒是松了一口气,她家有铺子就是经营布坊的。
“有你还真是一个顶俩,不,顶十个!。”
“哈哈哈,少贫嘴。”姗鸾笑着瞪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屋子。
衣物解决掉了,吃的也能勉强解决,现在就差住这个了。
她在纸上画了又画,直到第二天又亲自找到村长,在村里村外转了几圈,谁知竟是又开始飘起了雪花,这才又回到屋里。
“樱珠,快给村长爷爷上杯热茶,去去寒气!”
“诺。”
老村长拉着椅子坐到火炉边上,搓着手:“九宁啊,现如今,咱们能用的土地就这些了,若是一人一家,按三间房算,带个小院,那五百多户,仅仅是现在咱村里的人都不够。得占地了,要么就连到其他村了。”
“明白,村长爷爷您这么支持九宁,我自然不会让您为难。我的意思,其实就是想连上其他村子。田地是老百姓的根,肯定不能动。”
“连其他村子?那他们……”
“如今东南西北,挨得近的除了咱们,一共还有五个村,且大家都是靠着同一条河生存,本就同生源,何故不能融为一体?且大家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不被欺负。
况且,如今,他们根本不团结,他们的村长也帮不了他们,各自的生活都极其清苦,很多人还在死亡边缘徘徊,而我能帮到他们,这样的好事儿,他们不会拒绝,除非他们自己有本事能过的很好。”
听她如此说,老村长终于深思起来,随后直接问道:“若是真的合并,上面问起来,该如何?”
“这个,您知道代表着什么吗?”季九宁将玉佩拿出来,在老村长面前晃了晃。
只见老村长摇了摇头,季九宁收起玉佩,笑道:“这是邺王给我的,见此物如见他。您说,还会……”
不等季九宁说完,只听那是王爷给的,见此物如见人,老村长便当即起身要行礼:
“哎呦呦,给王爷行……”
结果就被季九宁打断了,她忙把老村长拉起来:“别别别,可不至于,我只是告诉您,我这么做,是有底牌的。”
“那就好,那就好。”
“福暖村是皇帝赐下的,合并后,还叫福暖村,谁敢置喙?”
“那倒是,那倒是。”老村长连连点头,不再有半分顾忌。
又说了几句,商定了划分事宜,魏宁威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六七个其他村的人。
“这几位,是其他的主事人,这是怀山村的老村长王富和他的接班人王德,这是归河村……。”威宁威分别介绍一番!
众人一一打过招呼,这才坐下,樱珠给几人上了热茶,又每桌添了一份糕点。
甜香味儿,勾的几人视线一直在上面飘忽。
再看他们,没几个人穿的厚实,季九宁心中酸楚,直言道:“几位叔伯,哥哥快尝尝这糕点味道如何,昨日才研究出来的味道。”
她话一落,所有人齐齐抓着糕点往嘴里塞。有些家里还算殷实的,倒是矜持几分,但也没拒绝。
那王德和另一个村长的儿子,吃的急,直接噎住,樱珠给两人添了好几次茶,才缓解。
“诸位,天寒地冻的把大家请来,是想跟大伙儿商量个事儿。你们各村里滞留的流民,如今还有多少,不知各位可清楚?”
两三个人摇头,剩余两人倒是说了个大概的数字,归河村流民大概有不足三百人,怀山村差不多还有五百多人。
其实槐柳村的村长已经被流民打死了,今天来的是族里选出来的新的主事人。
“这些流民霸占了原村民的屋舍,有些是把人杀害后独占,有些人是或求助或威胁着村民收留他们,同住,这么这一批人留在村里,我们这心始终是悬着的,还请季小姐为我等解忧啊。”怀山村的老村长王富很是真诚的恳求道。
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附和。
“我今日叫你们来,就是来处理这事儿的,马上临近年关,外头形势又严峻。我们不能总这样凑合着过日子。”
季九宁话落,众人又是一阵附和,连声称是。
“这些流民我们不能驱逐,但是可以安置,既然他们已经选择留下,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住处,如此也不会霸占着原村民的屋子。”
“可这么多人,如何安置啊?”
“建屋舍,在我们各村沿途的荒地上建,给他们划分宅基地,然后在我这里登记,我会给他们办理入住户籍。”
她如此说完,其他人互相对视几眼,沉默着琢磨了一阵,然后有人开口了:“那,您这是要把我们这些村长连起来?”
他话一出口,所有人齐齐盯着季九宁,只见季九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才笑着看向众人,慢悠悠的开口:
“正是此意,这也是我对大家的一点心意!不知各位可愿领这份心。”
心意?合并五个村子,那以后,他们谁说了算?且那么多流民入住进来,归谁管?他们日后种田,从哪里分?
这难道不是在明晃晃的占他们各村的便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