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上楼的时候，没想到在三楼看到慕诚正站在窗台边。看到苏寒上来，眼神便向他投来，似乎专程是在等他。
苏寒顶着他的目光走到他面前。
“等我？”他声音喑哑地开口。
“嗯，跟我过来。”
慕诚带他走到楼道的最尽头，没什么人会过来。
“有事吗？”见慕诚停下脚步他才问。
“你跟苏宏平先生什么关系？”慕诚目光凌冽地看着他，似乎只要他说一句假话他就能立马看穿。
苏寒眼神躲闪了下，不再看他，声音有些飘忽地说：
“不就是大家看到的关系。”苏寒有些无从解释，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你最好说实话。”他眼眸一转，冷光闪动。
“怎么？你觉得我不是那种人？”
慕诚冷哼一声，似乎觉得他这样的说话有点可笑。
“我不是信任你，我是相信苏先生不是这种人。”慕诚根本不相信那位对待妻儿疼爱有加，坚强又乐观的父亲会做出包养这种事，还是包养一个男人。简直是无稽之谈。
所以他根本没信这次的谣言，真正让他在意的是，他跟苏阳他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寒也没想到慕诚会这么信任他父亲的为人，心里也不由得一暖，为他对自己家人无条件的信任而触动。
“谢谢你的我义父的信任。”苏寒含笑道。
“义父？”
“嗯，我是苏家领养的。”苏寒淡淡地说。
“领养？”慕诚感觉每一句话他都好像没办法理解。苏寒是苏家领养的，那苏阳呢？他心中一震，眼神都变得有些焦灼：
“那苏阳呢？你知道他吧？”
苏寒能看出眼前这人的急切，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想因为他从来没找过自己报复他？想看看他有没有后悔？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到底多少分量？在他自己都没想想明白的时候，不该说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他死了。”
慕诚彻底没了反应，怔愣在原地。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些什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双手掐住，他只觉得窒息和无助。
看到慕诚的反应，苏寒下一秒就后悔了，他不该这样伤害慕诚。可他真的差点死了，如果当初真的没有醒过来，慕诚在得知他的死讯，会后悔吗？会在他绝望的时候拉住他吗？会在他没有尽头的期盼中来找找他吗？
“不可能，不可能，他的病没有生命危险，怎么可能会死？”过了很久，慕诚才颤抖地开口，他根本不相信，不敢相信。
“我知道你和他的事。”苏寒没什么感情地说道，像是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在你讨厌他喜欢你之后，他很绝望。他本是可以就那样平安过一生，但是因为你，他不想再过那种生活。药物，肥胖，被孤立，没有自由。所以他求着自己父母给他安排手术，他应该有跟你说过，手术存活率只有15%。”
“之前十几年的生命里，他不想辜负父母，让他们失去自己，所以即使孤单，不开心，也一直活过来了。可是你的出现让他彻底不想再那样活着，所以他赌了一把。只可惜，老天从来不站在他那边，他赌输了，手术没成功，他也没能重新活一次。”
慕诚无法承受般踉跄地退了几步，整个人靠在墙上，满眸猩红。他只觉得太阳穴处在狂跳，耳朵嗡嗡作响，周遭的一切都离他好遥远，没了声音。
看着他这么痛苦，苏寒心像是被刀捅了一般。所有带给慕诚的伤痛似乎都千百倍地回到了他身上。
慕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踉跄着跑开了。
苏寒再也忍不住，紧闭上双眼，眼泪无声地淌下，满心的悲伤在胸口炸裂开来，让人无法喘息。
不知道缓了多久之后，苏寒一个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打电话给了沈开朗。
他把这几日的事情都告知与他，包括刚才自己公布了自己的死讯。
他们在电话里说了很久，沈开朗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和慕诚所有事情的人。在这种时候他只有跟他倾诉，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到底想要干什么，总是控制不住去伤害他。
沈开朗静静地听他说了很多，挂电话之前，突然喊了声苏阳的名字。
“苏阳。”
苏寒没有说话，沈开朗知道他是因为不接受自己喊这个名字。但这一次他没有改，没有认错，还是固执的喊着：
“苏阳，你等着我。”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苏寒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等着他什么，他毫无头绪，脑袋像要炸开一样，什么都已经无法思考了。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又接到沈开朗的电话。
“我在你学校门口，见个面吧。”
苏寒完全愣住了。沈开朗上学的地方离他很远，现在才清晨六点多，这个时候到只能是坐了一晚上火车赶来的。
他以为是沈开朗怕他心情不好，特地跑来看他。整个人感动得都不知作何反应好。只好赶紧收拾好，让室友帮他请了假，匆匆出校去找他。
就在他急着跑去找沈开朗的时候，晨跑完的慕诚看到了他的身影。慕诚一晚没睡，一个人四点多就开始绕操场一遍遍走着，跑着。像是要把自己累到没有知觉，才能缓解下他心脏的疼。
这个时候看到苏寒急冲冲出校门，鬼使神差地，他跟了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缓过来之后，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仅凭他一人片面之词，他无法让自己相信，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
跟着他走到校门口，慕诚躲在一棵树后面，苏寒迎面上去的那人让慕诚眼眸一动。他记得这人，是苏阳当初的同桌，在学校那会经常跟他走在一起。
只见那人也快步向苏寒跑来，猛地把苏寒抱住了。像是安抚地拍了拍他，又很快把他放开。两人简单地说了什么，并肩离开了校门口。
慕诚看他们走了才缓缓从树后走出来，当初查他档案的想法又不由自主地进入了他的脑海，慕诚眸光一沉，有什么东西似乎愈发可以确定了，只是没有证据。
但他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苏阳没死，他还活着，而且，还很好，很健康。
慕诚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不知道这一切背后的原因。但他暂时决定不跟他当面对质，明明很多次他都很快接近真相，但苏寒哪怕让他知道自己死了，也不愿意告诉自己实情。
他必须一击毙命，让他无可否认。
苏寒先带沈开朗去了家早餐店，他坐了一晚上火车，一下车就来找自己，肯定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吃。
吃早餐期间沈开朗没多说什么，他一直都不是话多的人，因为担心他就亲自过来陪着，苏寒已经很感激很感激了。
而他却不知沈开朗内心实则纠结万分，不开口说话，只是为了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吃完早餐苏寒本来想给他开个酒店让他休息下，但沈开朗拒绝了。
“不用了，中午我就得坐高铁走。”
“这么快就走？干嘛不多住两天？你这多折腾啊？”苏寒有点心疼他为了自己这么奔波。之前他读高三的时候，沈开朗也是经常坐很久很久的火车来看他一眼，最多待一个晚上就得走。这份情谊他一直记得。
沈开朗摇摇头。
“不了，我学校还有事。今天来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当面跟你说。”
看着他一脸沉重的表情，苏寒有点心慌，小声问：
“什么事啊？这么严肃？”
沈开朗向四周看了看。
“我们先找个合适的地方吧。”
苏寒把他带到学校附近的一个人工湖，现在还很早，人少又安静 。
“就这说吧，行吗？”苏寒被他弄得都有点紧张了。
沈开朗点点头，满眼温柔地看着他，轻柔地唤他名字。
“苏阳。”
苏寒一怔，沈开朗这眼神和语气都让他觉得不对劲，但他没有开口。
“苏阳，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吗？”
苏寒直接石化了。他从来没想过沈开朗对他有这种感情，虽然他能感觉到他对自己过分的好和特殊。但也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帮过他，而且是他唯一的朋友，才会这样特殊对待的。
见苏寒完全呆滞的表情，沈开朗苦笑一声。
“不知道是我掩饰的太好，还是对你的喜欢不够。你居然没有感受到。”
“不是因为现在的你才喜欢。是当初那个生着病，胖乎乎的苏阳我就开始喜欢了。你善良又乐观。被人嘲笑欺负也能很坚强，最可贵地是你没有把自己受到的伤害转化成愤恨去伤害任何人。相反还总是出手帮我，陪着我。”
“你是我长这么大遇见得最可爱的人，我真的很喜欢你，一直都是，从高二，到大二，四年了。”
“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渴望和你有个可能。但每一次见到你，我又觉得自己没有希望，我不敢说，怕连当你朋友的资格都没有。”
“直到昨天，我通过电话都能感受到你的痛苦，才知道自己之前干了多么伤害你的事。如果你因此再也不想见到我，和我断绝联系，也是我自作自受。”
苏寒呆呆地听着他近乎无望的表白，喃喃地说：
“你做了什么啊？”
沈开朗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情绪才艰难开口说：
“当初最后一晚，慕诚跟那个女的并没有接吻，我骗了你。因为我想你对慕诚死心。”
苏寒不由得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想到其他，苦笑着摇头说：
“我跑进去的时候也看到他们抱在一起了。你骗不骗都没什么影响。”
沈开朗冲他摇头。
“不是的，慕诚不可能喜欢她，我听到那女的打电话说要用你来牵制慕诚，如果慕诚不依她，就要把你对慕诚的心思公之于众。她甚至把你画本上偷画慕诚的画和名字都拍下来了。”
苏寒不住地摇头，不知想要表达什么。他只觉胸口像是塞着棉花，透不过气来。
“苏阳，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我早点告诉你，你们就不会到这个地步。我想你忘掉他，不止是因为我喜欢你，更是因为我怕你受伤，因为我觉得你跟他根本就不可能。可是昨天听到你跟我说他的时候，声音都在抖。我才知道，让你离开他，才是对你永远的伤害。苏阳，你快去找他，问清楚，解除误会。一切可能都还有机会。”
苏寒苦笑，再也支撑不住蹲了下来，双手掩住酸胀无比的眼睛。
“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我根本不该出现的。”
沈开朗想再开口的话梗在嘴边，沉默了。已经发生的无法再重来，已经错过的也追不回来。他对苏寒造成的伤害永远无法弥补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一个蹲着把脸埋进臂弯里，一个站着默默地低头看着他。无尽的悲伤淹没了这个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