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并肩走进来两个人,领头的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小伙子。
小伙子个子很高,皮肤黝黑,穿着一身绿军装,面相上有七八分像老支书,正是老支书的小儿子杨顺。
爷俩站在一处,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不愧是亲爷俩,长得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跟在他后头的那人,个头比杨顺还要高些,目测能有一米八五,宽肩窄腰大长腿,同样也是一身绿军装,脊背挺得很直,走起路来英挺飒爽。
那人的年纪看起来比杨顺能大上个一两岁,神情举止间,颇有几分威仪。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一双眼睛。
看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目光如炬,下意识的就忽略了他的长相,只注意到那一双凛然的墨眸。
丁婆子看见俩人进来,连忙向前几步就迎了过去,一巴掌就拍在小儿子的肩头。
“你呀,还真是不禁叨咕,说曹操曹操就到。”
杨顺不好意思的笑笑,因为局促,手也不自然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娘,你可真出乎我意料,现在都能文绉绉的甩词儿了,还跟我扯什么曹操。”
丁婆子啐了儿子一口,看着眼前的儿子,心里止不住的欢喜。
“都多大年岁了,还整日里跟娘扯嘴皮子,别忘了你的长官还在这儿呢。”
跟着杨顺一起进院的青年,向老支书等人点点头算是问了好,又朝着丁婆子淡淡的开口。
“大娘,你们母子说话不用顾及着我,现在没在部队,您老想怎么教训儿子都成。”
丁婆子笑着“欸”了一声,那人也跟着笑了一下。
不过他似乎平时不怎么笑似的,那笑容有些浅淡。
杨顺却皱了眉头,“娘!不是和你说了,现在不兴叫长官了。这是我们温竞团长,你跟我一样喊他温团长就行。”
丁婆子一拍自己的嘴,有些自嘲的笑笑。
“瞧我,岁数大了,脑筋也不好使了,对对对,团长,要叫温团长。”
老支书咳了一声,也跟着寒暄了几句,最后还把方茴介绍给了两人。
方茴向两人点头微笑,一派落落大方。
杨顺是个爱笑的温暖大男孩,一笑起来露出一排大白牙,没什么心机的样子。
至于那个温团长嘛,方茴总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隐隐带了几分审视度量,让方茴感觉自己如坐针毡。
仿佛自己的秘密,在这样的人面前无所遁形。
呸!
她有什么秘密!
她现在可是方茴本茴,可是一个思想积极,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的好青年!
晚上的菜果然十分丰盛,一条三斤多的大鱼被炖的咸香四溢,肉质肥嫩。
另外还有一个木耳炒白菜,一个炒芋头丝,一盘肉末炒粉,一个萝卜汤。
对于普通老百姓家,这就算是十分丰盛的饭菜了。
估计有的人家,就是连过年都做不了这么多菜。
估计今日要不是这个什么杨顺的团长也来了,怕是没有这么好的伙食。
方茴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一句,然后就甩开腮帮子吃了起来。
恩,还别说,也不知道是这几日在知青点没什么油水,还是因为这个年代的蔬菜和肉本身就那么好味道,总之,不管哪一道菜,方茴都觉得好吃。
老支书十分热情好客,一个劲儿的给温竞夹着菜。
“温团长,可别客气,这菜呀,都是我们家自留地里种的,就是那木耳,也是我家老婆子在山里采的,不犯什么说道,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温竞似乎十分平易近人,就连吃饭夹菜的动作都十分好看,优雅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
无论老支书给他夹什么,他都一一品尝,然后不时的再夸上两句。
而他夸人的语言,也十分有艺术性,不刻意不随意,一时间饭桌上倒是其乐融融。
言语交谈中,方茴也了解到,原来,这个温竞此次和杨顺一起来大岭山生产大队是来探亲的。
他的外甥,就在离大岭山生产大队不远的兵团当知青。
他姐姐姐夫没空,所以他便趁着休假的机会,替姐姐姐夫过来看望一下外甥。
在兵团当知青?
外甥?
方茴心思一动。
他外甥——是谁?
和她有一样疑虑的人,就是丁婆子了。
“呦,温团长,没想到您外甥也在我们大队附近呀,要是早知道就好了,让他也经常到家里来,虽然没啥大鱼大肉,可清粥小菜还是管够的。
对了,你外甥叫个啥名字,等以后得空了,我和老头子也去看看他,送些自家产的大枣核桃啥的,孩子一个人在外边都不容易。
这不算违规,俺们村的知青点,时不时的就有邮递员来送包裹送东西,那不也是各个知青家里寄来的嘛,是不是老头子?”
老支书却瞟了她一眼,“你个妇道人家,不懂就别乱说话。”
老支书虽然没接触过兵团那些人,可他知道,在兵团做知青,和在他们村里插队做知青,可是不一样的。
他听人说,兵团里的那些知青,纪律严着呢,全都是按照当兵的规格要求的。
早上几点起床,晚上几点睡觉,什么时候做什么,那都是有时间规定的。
而且人家兵团知青,一个月还有好几十的工资呢,哪像他们村里这些城里来的娃子,打着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建设新农村的旗号,吃饭还得靠一天出工挣的那几个工分呢。
他当大队长这几年,不是不知道,村里有些知青,一年到头,有的连饭都吃不饱。
唉,不能比啊不能比!
温竞却只是笑笑,有意无意看向方茴,似乎格外注意方茴的一举一动。
“他叫齐放,才十八岁,等有机会,我带他到您老这来露个脸,大家认识认识,我们家里人离得远,有您老帮我照顾着他,我也放心。”
温竞几句话就将大队长说的老怀安慰,瞧瞧人家,不愧是做团长的。
没比自己小儿子大几岁,怎的就这么会说话。
怪不得人家能当团长,他儿子就只是个副排,看来儿子要学的,多着呢。
方茴心里也是一惊。
齐放?
书里的男二?
最后被男主弄死了的那个?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眼看着天色渐渐黑下来,方茴便提出告辞。
生子有些舍不得,扯了扯方茴的手,眼圈泛红,不高兴的嘟着嘴。
还是方茴安慰了几句,说是以后得空了的时候,让生子去知青点找她,生子这才破涕为笑。
知青点离村里毕竟还有点距离,丁婆子不放心,便提议让杨顺去送一送方茴。
杨顺也是个耿直的,送是送了,可就只送到了院门口。
丁婆子:直男啊!
不愧是他老子的亲儿子!和他老子一个德行!
两人寒暄了几句,互道了再见,方茴便行色匆匆,一路向着村南头去了。
丁婆子看着一坐下就大口吃菜的小儿子,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真是活该老儿子二十多岁了,连个对象都谈不上。
机会就摆在眼前,又是方丫头那么个乖巧温顺的,咋就不会把握机会呢?
方丫头现在身上没有婚约了,长得好,又对自家有恩,多好的儿媳妇人选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
丁婆子现在连搭理小儿子的心思都没有了。
丁婆子倒还想再和温竞说说话,拉拉近乎,让温竞多照顾照顾自家儿子。
哪曾想温竞却借故去上茅房,一转眼就不见了人。
————
方茴行色匆匆,黑灯瞎火的,她总觉得后边像是有人在跟着自己,沙沙沙的声音响个不停。
她握紧了拳头,鼓足了勇气回头去看。
可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有。
她只得自己安慰自己。
方茴,你个胆子小的,疑心生暗鬼罢了,别自己吓自己。
可等她转过头来想继续赶路的时候,却赫然发现眼前站着一个黑影儿。
方茴吓的趔趄几步,好悬一屁股坐在地上。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