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就和牧余说过山上有桂花,刚刚突然看到,心情有些激动了。
蔡加岩看到舅舅也跟着侧头,她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
不好意思地松开牧余的衣角,然后对他小声道。
“看吧,我没骗你,这里有桂花。”
牧余看着她回以微笑,鼻子轻轻嗅了嗅。
他算是想起来了,原来是桂花的香味。
之前就觉得蔡加岩身上独特的味道很好闻,而且很熟悉,一直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
原来是那一点淡淡的桂花香。
带头的加岩舅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放慢了脚步,一行人步调都慢了下来。
走了一会他才开口说话:“今年正好赶上了,往年来的时候花都没开。”
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谁说话,牧余也不知道该不该搭话,但如果是对他说的话,不回又显得很没礼貌。
后者也只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以后都趁花季来,都会开的吧…”
像是在承诺以后每年都会来。
说完后,他抬眼看了看带路的加岩舅舅,他没有什么反应。
然后视线微移,看向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跟在王建军身旁的加岩妈妈。
她手背在身后,步伐轻快,时不时笑眯眯地侧头看眼王建军。
这些下意识的小动作还真是和蔡加岩很像。
不对,应该说蔡加岩和她很像。
从上山开始,加岩妈妈就没再围着两个小家伙转,而是跟在了哥哥王建军的身旁。
牧余正在思考着,小小的手掌偷偷滑进他的掌心。
牵住。
他侧头看去,是笑容浅浅的蔡加岩。
“谢谢你。”
虽然今天天气不冷,但是她的指尖微微发凉。
其实,她心里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也不知道前两年来的时候,她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是荒山和母亲的孤坟……
牧余稍微握得紧了些,面容柔和,语气坚定地对她说道。
“以后我们每年都这个时候来,年年都能看到桂花开。”
她脖子哽了一下,没有说出话,只是点了点头。
山路不崎岖,坡度缓,但也是走了十来分钟。
牧余倒是脸不红心不跳,蔡加岩就有些小喘气了。
这还是在被牧余牵着,省了不少力的情况下。
蔡加岩同学,该加强锻炼了。
远远的,牧余就看到了一个坟包。
在空旷的山上很显眼,边上围着好几棵桂花树。
“到了。”蔡加岩也注视着坟包,有些出神地小声道。
翻过一个比较高的坎,来到坟边,加岩舅舅把香纸放下,回头看向两个小家伙。
“小心。”牧余正拉着蔡加岩的手,把她头顶的树枝扒开,拉她上来。
等两人上来后,他才吩咐道:“过来压两张纸吧,坐会休息一下我们就下山了。”
山上草深,就不点香纸了,都是在压在坟碑前。
舅舅把坟前稍微清理了一下,然后把瓷碗里的树叶落渣倒掉,用水洗了洗,重新满上。
然后再把带来的糖都放好,将去年的纸杯换掉,插上新的香,再把水果摆上,呆呆看了一会,他才起身让开。
牧余陪着蔡加岩,把香纸都拿了出来。
蔡加岩分给了他一些。
牧余自然接过,跟着蔡加岩,把香插上,把纸钱压好。
都叩头祭拜,做完这些后才起身。
“过来这边歇一下吧。”已经坐在桂花树下乘着树荫的舅舅朝两人喊了一句。
“走吧。”见蔡加岩从刚刚开始有些愣愣的,牧余主动牵起了她的手。
“恩。”
也不避讳舅舅,牧余带着蔡加岩到另一棵桂花树下坐好。
就在加岩舅舅身后几步的距离。
“要喝水吗?”牧余拿了瓶水问道。
蔡加岩摇摇头,没说话,只是手紧紧地握着牧余。
牧余也没多话,任由她握着。
舅舅靠树坐直,他没有看向孤坟,而是望着远山出神。
他一只手杵着地,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搓捻着一片桂花花瓣。
加岩妈妈就坐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他的面庞,手轻轻盖在哥哥的手背上。
微风拂面,让他眯起了眼,桂香萦绕,花瓣簌簌飘落。
心生离别意。
桂香不留人。
看了眼荒草丛生的孤坟。
“下次来除除草吧。”
王建军小声念叨了一句,站起身拍拍裤子,朝身后的两人喊道。
“该走了,我一会还有点事。”
“好。”牧余替说不出话的蔡加岩应答一声。
王建军回头时留意到了蔡加岩的表情,然后很快地将视线移开。
那是他从没见过的表情…
王建军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很多一直堵在他心头的东西豁然开朗。
当初还有点怨念,怨她冷冰冰的,母亲离世了都没流过一滴眼泪。
其实不只是那时,现在的蔡加岩也都还是一个孩子,才十七岁啊。
她世上唯一的依靠突然离世了,恐惧和彷徨才是她情绪的主旋律吧?
哪敢表露出什么悲伤?
其实想想也知道,那是她世上唯一的依靠,虽然她没流一滴眼泪,但最伤心最难受的也只可能是她。
不过,现在不同了——
从坟山的高坎下来,王建军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眼那个小心翼翼扶少女下来的少年。
完全不同了——
现在她有了能依靠的人,她才敢慢慢地展露出那深藏在心底的悲伤。
自己这个做舅舅的,真的很差劲。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病床前妹妹最后拜托他的场面。
妹妹,你在看吗?
哥哥连你拜托我的最后一件事都没能做好,没能照顾好她……
“小心。”
把蔡加岩从高坎上扶下来,牧余摸摸衣服,朝前面的舅舅说道。
“叔叔,我东西落上面了,我去拿一下,你们先走,我很快赶上来。”
“我们等你一会吧。”
王建军看了眼冒冒失失的少年,也没有责怪他。
虽然她觉得你很值得依靠,你也要尽快变得可靠才行啊。
牧余松开了蔡加岩的手,“等一下喔,我很快回来。”
蔡加岩没有说话,但满眼都是‘你一定要赶快回来’的脆弱感。
现在的她脆弱得像是一块满是裂痕的玻璃,如果没有牧余好好护着,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突然崩碎。
牧余拍拍她的手背,稍作安抚,然后翻上高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