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廷……”苏屏的眼泪哗的就流出来,身躯也颤抖了起来。
她不知道澜子廷要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她只觉得心痛的无法呼吸,根本缓不过气。
澜子廷将透明的圆球放进泉水,圆球便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随后,澜子廷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棵千年血参、一株还魂草、一盅黄土。苏屏将这几样东西看了又看,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子廷……子廷,你要做什么?!”说到最后,苏屏直接吼了出来,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澜子廷充耳不闻,甚至看不到一旁叫喊的苏屏。
他冷着脸伸手捂住自己的心脏,念动法诀,手掌处很快冒出一团暖白的光来,待光芒消失后,手里汇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球体,里面有墨绿色的东西在游走,正是魂魄。
苏屏看着澜子廷咬牙将球体内的魂魄一分为二,将一半魂魄融进还魂草里。
“哈……哈……”澜子廷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攥着魂魄的手微微颤颤地收回。将另一半魂魄融回身体。
苏屏连忙跑过去,跪在他面前,见他大汗淋漓,衣衫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身上,看得出他分割魂魄的时候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子廷,你到底要做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糟践自己……”苏屏伸手去触摸他,却是落了个空,根本碰不到人。
这时候,澜子廷忍着痛苦站了起来,他施法将水引进黄土里,随后加入了血参和还魂草,再次施法,这些东西就变成了一个婴儿的模样。
“如今,我还你一条性命,希望你能拥有新的生活。”澜子廷喃喃说完,伸手进水中,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泉水里的血液全部聚了过去,也包括他先前丢进去的透明球和里面的残魂。
苏屏看着澜子廷小心翼翼地将掌中汇聚的东西注入婴孩身体里。很快“哇”的一声,婴儿哭了出来,一个生命,就此诞生。
画面一转,到了苏屏熟悉的落云城,澜子廷抱着孩子走在屏栏江上,将其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她冻着,孩子不哭不闹,在他怀里睡得安稳,不时发出两声餍足的呻吟。
“这里是离仙族门派最远的地方,定会远离是非,过上另一种生活的。”澜子廷说道。
看到这里,苏屏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她体内的魂魄开始撕裂,一半变成澜子廷,一半变成屏汀,哪一个都不是苏屏。
“呜呜……”苏屏跪倒在地,抱着双臂哭得喉咙嘶哑。
“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苏屏哭诉道。
“我以为我的爱是因为他这个人,没想到是因为我们拥有同一个魂魄……他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要牺牲这么多,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落云城,而不是留在身边……”
苏屏心里的种子不断催生,发展壮大,吞噬她所有的喜爱、心动、关心、不舍,只剩下不甘、责备、痛苦。
“凭什么,他凭什么要造出我,我不是苏屏……那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我也不是屏汀,我不要是屏汀……”苏屏精神陷入了混乱,语无伦次地喊叫道。
模糊的白影走近苏屏,立在她面前,继续开口:“澜子廷将魂魄及福报给了你,现在皆成定局,不可扭转。可天神怜你为苍生所付出的,所以给了你两条路,一是将所得归还,从此世间再无苏屏。再是承担他的责任,守护他所守护的。”
苏屏嗫泣着,张了好几次口,都没说出自己的选择,话哽在喉咙,不断犹豫着。不是因为惜命,而是舍不得身边的人。
落云城的养女,镜梦的弟子,风清羽所保护的人,澜子廷的……
哪一个都是苏屏。
沉在淤泥中的,开在雪山之巅的,风光的,卑微的,被仰望的,被蔑视的。
不论什么模样,也都是苏屏。
她所经历的,怎么能说没就没,她所在意的,怎么能就此斩断。她好不容易有了家人,有了师傅,有了同门,有了爱人。她珍惜这些人,珍惜那些时光。
“我以我命立誓,会守护子廷所守护的。”苏屏止了哭泣从地上站起来,眼里充满红血丝,但目光中的坚定却分毫不减。
“我不要消失。”苏屏愤怒地瞪着它,胸腔里的怒火还是猛烈燃烧着。
不论这具身躯里住的是谁的魂魄,最终成就的都是苏屏。尘世间,也只有一个苏屏。
“我不能消失……”苏屏颤抖着身体,努力平复下情绪。
灵魂深处,有幽蓝的磷蝶飞过,一只只蝴蝶越过心里每一处燃火的地方。一股清流,将燥烦的心绪抚平,理智重新恢复过来。
“为何?”苏屏冷声问。
“什么?”对方问。
“什么是天命?为何我非得做出选择?”苏屏阴沉这脸盯着它看。
“……你想做什么?”对方察觉到苏屏的气场变了,莫名地开始担忧起来。
“没猜错的话,你是水麒麟吧。”苏屏道。
“口口声声说着天意,那你说说,什么是天意?”苏屏邪魅一笑,眨着一双灵动的眼。
“你……你想做什么?”水麒麟不解地问。
水麒麟毕竟是妖兽,加上久居深海,人心的难测,根本不是它能理解的。
他眼见着苏屏心理防线崩塌,陷入癫狂,以为她会自裁,会大义凛然地自我牺牲。可在最后一刻,她却改了主意,根本没有任何预兆。
她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路。即便不知道这是条什么样的路,她还是想要活下去。
“眼前的这些都是幻觉吧?墨鳕和清音并没有进入虚无之境,而是在海岛上的某个地方,我此时跟师傅应该也相隔不远。”苏屏淡然地说。
此时的她,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睿智、高傲、冷矜,俨然一副仙门大弟子的姿态。
“你……”水麒麟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若我的情绪出现大的波动,我跟墨鳕就能感受到对方,它此时已经寻过来了,很快这个幻境也会破灭。”苏屏一双看透一切的目光定在它身上,水麒麟不禁一个冷战。
“你……到底是什么人?”水麒麟问。
“我是苏屏,镜梦的弟子。”苏屏淡漠地回复。
“澜子廷为你做了这么多,你竟一点儿感觉也没有?”水麒麟不禁问。
“得有什么感觉?知道这些后,我就该死吗?就因为他为我做了这些,所以我就该去死?”苏屏忽然嘲讽地笑出声。
“师兄既然花费了如此大的心血将我造出来,我便不能草草了断此生,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只要能陪在他身边,见到他们。”苏屏真心诚意地对水麒麟说。
水麒麟从未见过这样坚定的眼神,它略带怜惜地说:“若是你愿意交付出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我可以保住你的性命,将你送到人界。”
苏屏问:“如此一来,我是否就再也见不到羽儿,师傅,墨鳕,还有师兄了?”
“嗯,你原本就不属于这世间,待你离开后,自然会将同你有关的所有一切都抹去。”水麒麟回答道。
苏屏摇头道:“那我不愿意,我也只有他们而已,没了他们,我又哪里是苏屏呢。”
周遭的环境扭曲了起来,苏屏脚下剧烈的晃动,根本站立不稳,大脑一阵眩晕。
“既如此,我便得抹去你们有关这里的记忆,你们不曾上岛,也没有见过我。”
听完,苏屏便陷入了昏迷。迷迷糊糊中,有个声音在耳边问,“你为何能认出我?”
苏屏老实回答了“墨鳕”两个字,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烈日灼烤着大地,放眼远去,一片荒漠,无边无际的大漠中,一白一青两个人躺倒在沙漠中,他们身边,各有一个黑点和一只青色羽毛的飞鸟。
隐心醒来时,入眼的先是刺目的骄阳,光晕连转,什么也看不清。
“咳咳……”
隐心寻声侧头,发现苏屏正横躺在自己身边,脸上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师傅……”苏屏醒来的第一句便是呼唤隐心。
“怎么了?”隐心坐了起来,问她道。
此时的苏屏仍旧闭着眼睛,却伸了手,将眼睛挡住。
“师傅,我做了个梦。”苏屏忽然说。
“什么梦?”隐心问。
“不记得了,但想必是个噩梦吧。”苏屏的语气里,还残留着几分难受。
“没事了,有为师在呢。”隐心安慰她道。
苏屏又躺了会儿才坐起身,看着茫茫荒漠,也不知该如何。
“师傅,我记得我们乘着清音沿着海一路飞行,应该没有落地才对。”苏屏问。
隐心能记起一些片段,但整件事串不起来,所以也没多说。
“走吧。”隐心说着,将变小的清音拎起来放在肩上,又抱上了墨鳕在怀里,这才抬步前进。
苏屏没有再纠结下去,赶紧跟上了隐心的脚步。
两人顶着烈日,穿梭在沙漠里,待日头偏西的时候,两人面前出现一座高耸入云,装修精致的楼阁,第一层的门阙上书了“琳琅阁”三个大字。
“师傅,你怎么知道琳琅阁在这个方位?”苏屏随口问道。
“是它知道我们在这里,所以出现了,琳琅阁会出现在任何历经了考验的人面前。”隐心回复道。
“所以我们根本就没必要走那些路,只要在原地等到夕阳西下便可。”苏屏无语地道。
“反正待在那儿也没什么事,走走也无妨嘛。”隐心无所谓地道。
“你……”苏屏翻了个白眼,嘟着嘴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