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眼神都带着惊讶。
这人莫不是疯了?
唐婉的手轻轻放回了胸前:“夫君?”
赵士程挤出一个笑,附耳唐婉,轻声解释:“婉儿,这么多年的心结,若能从源头解开,总比你日日苦药来得轻松。”
唐婉垂眸,她的心结啊,连她自己都不懂她日日忧思为何……
或许,是后悔吧。
但……唐婉在这种时候一向是没有选择的。
“既然是夫君所愿,妾身也确实有些乏累了,可否麻烦陆公子领我去露水亭小歇片刻。”
唐婉没有看陆游,而是将视线移向了一旁开得正盛的花。
陆游当即应了下来。
然而这一场相遇并没有让唐婉有多少高兴,作为一个已婚之妇,若与男子独处太久,在这个时代可是要戳脊梁骨的,但是赵士程此举她也无言忤逆。
唐婉的眼垂在了赵士程的手上,而男人的手此时已经攥得死紧了。
既然你也是不愿的,为何要将我拱手相让呢?
赵士程没有正面看向陆游,他也不敢看唐婉的表情,只能朝南希和龙灵说话,语气中还带着一丝窘迫:“南希兄、龙灵小姐,请随我来吧,这沈园春色极好,我领你们去别处赏景。”
他犹如落荒而逃一般走得飞快,怕自己不果断耽误了唐婉,也寄希望于唐婉在这次与陆游会面后能解开心结,好好养好疾病。
南希看了一眼唐婉,关于此人的身体数据出现在她身侧,而健康一栏上有着耀眼的红,赵士程所言非虚,唐婉的身体已经被拖到油尽灯枯了,按照既定的命运她不久后就会离世。
南希并没有多做什么多说什么,按照许馨悦的意见安静地当一场闹剧的过客,拉着龙灵快步追上了赵士程。
然而唐婉看着快步离去的赵士程,脚尖不自觉跟上了两步,眼中没有半点笑意,轻轻一声呼唤:“夫君。”
但这轻微的声音也逃不了一直关注她的两人,赵士程和陆游同时看向唐婉,这一声夫君,唤得谁?
是昔日的才子佳人成就一段佳话的陆游?
还是这数年以来相濡以沫琴瑟和鸣的赵士程?
唐婉的选择是不会违背公序良俗的,她快步追上赵士程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转而看向南希和龙灵,与他交代:“这两位恩人,我自然也是要答谢的,若是恩人不介意,可否赏脸与我和夫君去状元楼一同吃顿便饭?以表当年的送信之情。”
赵士程的眼红了,无论是唐婉的坚定,亦或是她的言语。
他的视线落在陆游的脸上,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已经没了意气,看着唐婉的眼神带着迟来的深情,闻此言没了半点笑意。
反而赵士程笑容满面,他轻轻拍了拍唐婉的手,才不过松手一会,唐婉的手心又是冰凉一片了,“依婉婉所言,我必让两位恩人答应出席今日晚宴。”
唐婉敛目,微微一笑:“夫君记得来寻我。”
龙灵却少有的迷糊,对唐婉说:“说起来我也有点累,我也可以留下来照顾唐小姐。”
龙灵这话一出,全场带着少许的尴尬。
反而是南希拉住龙灵的手腕:“不,你说好了,我们去赏花,勉强带上赵士程。”
龙灵:“啊?”
南希却没有说明原因:“走吧。”
龙灵被南希牵走,却回头对着唐婉交代:“我马上回来,唐小姐不怕~”
南希回头看着龙灵,微微叹气。
他知道龙灵看出了唐婉欲与陆游拉开距离,也看出了唐婉想要将她和陆游的过去埋葬在过去。
但是对于剧情的不可抗力来说,两人的重逢无可避免,而龙灵哪怕能阻止一时,又怎么可能阻止一世,而且她哪怕阻止了自己所在的游戏,可是对于唐婉来说,每一个玩家开始的游戏,每一次轮回的命运都是痛苦的开始。
唯有许馨悦解决了埋在现实中‘唐婉’的心中枷锁,游戏中的‘唐婉’才能重获新生。
等到三人走远,龙灵一把甩开了南希握住她的手,对于小龙女来说,甩开南希这种普通人类简直洒洒水,但她不是很高兴,南希这一次为什么不站在她那边!
唐婉不愿意的表情她不相信南希分析不出来!
龙灵:“为什么要拦着我啊,唐小姐明明不想和陆游待在一起。”
南希当然不会将现实的遭遇告诉她,而是指了指前面的那位:“主要是赵士程想要给两人创造出独处的机会。”
一场重逢是偶然吗?或许吧。
也许只有唐婉和龙灵一无所知。
龙灵闻言顿时眼珠子瞪得溜圆,她的指尖悄咪咪指向赵士程:“啊?他傻吗,那人可是唐小姐的前夫!!!”
龙灵的声音不小,前面的赵士程闻言身形一抖,看上去被这一句伤害颇深。
龙灵见此立马降低了音量,小声对南希解释:“呃……我的意思是,他就不担心吗?两人再续前缘?”
赵士程转身,看着两人不由苦笑,“龙小姐、南公子,可否与我一聊。”
龙灵立马拉着南希追上赵士程,三人另外寻了一地,有一张石桌可以供两人的闲聊。
赵士程坐在石椅上,手中空落落,指尖不住摩擦,“两位有所不知,陆游乃我敬仰之人,他的才情远甚于我,而爱国之志更令我汗颜,我与陆游相差甚远。
而婉儿向来喜爱读书,每每与我书房闲谈时称赞自己喜爱李白之诗,颇有波澜壮阔之意,犹爱一首《将进酒》,而陆游素来有小李白之称,而我赵士程胸无点墨,与太白也只有爱酒一处相似,既不能像陆游一样写诗抒情,又不会为婉婉作画表意,更不能与婉婉高谈阔论,婉婉才华远胜于我,我实在是……无用至极。”
龙灵却不认同他的观点:“陆游厉害是厉害,但这与唐婉又有何关系!!!要知道她可是你妻,你怎么可以让她与陆游单独相处呢!!!”
赵士程苦笑连连,只可惜此处无酒,不然他定要三五杯下肚,才能一解心中忧虑:“我……一事无成,又没有陆游才华,怎么能给婉婉幸福。”
龙灵不理解:“幸福不是你的成就决定的!”
赵士程却摇了摇头:“龙小姐不懂啊。”
如果不能给心爱之人倚靠,那作为男人来说就是最大的耻辱,唐婉前夫的成就如此之大,而两人当年的分离不过是因为陆游的仕途被陆母棒打鸳鸯,现在陆游仕途遭奸臣所害,陆母再也无法阻止两人在一起了,既然如此……自己就是唯一的高墙。
赵士程的眼神怔怔落在了枝头探出墙的那朵红杏之上:“爱之深故生怖……我恐她后悔。”
“后悔什么?选择你?”
“陆游兄的才情,令奸人恐惧,而我不过一混吃等死之徒,我既不能让婉婉欢喜,也不能让婉婉安康。
近年来,我常常见她在窗前倚望默然无语,亦或是因心疾在床榻之上呕血,我……太害怕了。
前日陆游兄来找我,邀我与婉婉同游沈园,我知他还念着婉婉,但……我却不知婉婉作何想法,赵某无能,夙夜忧虑,吃饭不思,我惶恐婉婉早已对我心生怨怼,我怕婉婉怨我不是良人,耽误她年岁。”
“这,”龙灵一听,更不理解赵士程的想法了。
南希看出了龙灵的迷糊,分析了一下赵士程此人:“他觉得他不够好,唐婉因此一直不爱他,唐婉和她相处不如和陆游在一起时快乐,于是他难受极了,为了缓解自己的心结,倒不如顺势让两人见一面,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在一起他就成全,但如果唐婉选择了他,那皆大欢喜,他一定竭尽全力照顾唐婉余生。”
龙灵顿时理解了,不由点评一句:“那赵士程你也是真的别扭。”
赵士程有些羞愧。
南希:“你为何不去问她本人?”
“医师说,婉婉心忧成疾,这一定是我的缘故,是我害的,我担心我将忧虑说出口,反而害的她病得更厉害,我……”赵士程说不下去了。
他看着满园春色,哪怕如此高墙都不能关住这春色,他赵士程又怎么忍心将唐婉耗死在赵家的高墙大院之中。
龙灵:“但是我觉得唐婉不一定是因为你而有心疾的,我们之前替你寻求她意见的时候,撞着她摔玉毁书画,我觉得她一定是想和陆游断干净再来找你的。
而且她是当着我和南希的面上说她想嫁给你的,但你却一直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按照别人的说话来想她,却不问问她的想法,我觉得不对。
你们在一起也有七年来,彼此如何不应该自己最清楚吗?何苦舍近求远呢?”
赵士程却犹如被当头棒喝一般,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在龙灵眼中居然如此轻易。
如果婉婉的心疾不是被迫嫁给他,如果婉婉早就和陆游断了干净,如果婉婉一直不曾嫌弃他……那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一厢情愿,甚至让婉婉被迫面对从前的伤痛。
龙灵:“我不懂你,赵士程,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给唐婉幸福,而不是打着为了给唐婉幸福而自动放弃!你长嘴却不会说话,你长眼却看不出唐婉的心意,你长心却上赶着将唐婉拱手相让,如果早知你是这般优柔寡断的性子,当初就不该求娶唐婉,如果你不能确定自己能给唐婉幸福!那就不要去打扰她!”
赵士程呆楞了半响,突然起身!
“龙灵姑娘所言极是,我要回去找婉婉,如果连我都不能给唐婉幸福,那陆游更不能!我不放心把婉婉交给他,我不放心把婉婉交给任何人,她现在身体如此虚弱,只有我能好好照顾她,谁来我都不放心!”
南希看着赵士程的离开却没有阻止,这一举动能不能影响剧情他并不是很在乎,龙灵说高兴就好。
龙灵给南希挑了挑眉,小声对他说:“南希,看见没,这种人就离谱,当初是他心心念念想要佳人,结果佳人在怀却磨磨叽叽,大丈夫如果真的知道自己不好,就应该去提升自己,而不是整天自怜自怨,嫁给这种人,难怪唐小姐忧虑呢。”
“嗯。”南希却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出口那一件事,今日过后,下一次的剧情——唐婉身死。
“龙灵……唐小姐的身体状况现在已经很差了,却不是因为医师所说的忧虑成疾,而是……心脏病,先天的心脏病让她的情绪不能处于波动之中,这一次会面也许是我们见她的最后一面了。”
龙灵闻言呆了,不过瞬间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南希,晚上我想找唐婉说说话……你帮我拖住赵士程!”
“好。”
沈园三心无所托,一经离索,生死两茫茫。
而夜晚如约而至,状元楼二楼包厢。
一顿晚饭却都心不在焉,龙灵给南希打了个眼色。
南希起身直直朝着赵士程走去,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拎起来,语气有些干巴巴:“我要拖住你。”
啊这?
看着南希看向自己讨要夸耀的小眼神,龙灵顿时捂脸,南希你个憨憨,拖住人不是这种拖住了!!!
唐婉笑着打了个圆场:“哈哈,南希公子真是个妙人。”
顿时让这一顿饭沉闷的氛围好了不少。
龙灵连忙说:“赵公子,南希的意思是找你出去喝酒聊天,给我们两个女孩子留个说话的空间,毕竟我和南希明天就要走了。”
赵士程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当即与南希出门关上了个房门,找店家另外开了一个包厢,点了一桌酒菜。
赵士程给两人满上两杯白酒,自顾自地一杯下肚,火辣辣的酒液顺着喉道将火也点到了心里,越喝越清醒,一连四五杯,直到酒液呛人,把他逼得止不住地咳嗽。
南希没有管他,反而是有些好奇地将白玉杯中的醇烈酒液晃了晃,带着些许好奇地用舌尖品尝了一番,顿时像炸毛的猫一样,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他快速地把酒放回了桌子上,装作不经意地推远了一手距离,也不敢碰了,这东西!好苦!
而能喝这玩意的赵士程有些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