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格外的繁华,人来人往的,尽管长安进行了扩建,但是马车想要通过依旧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当今长安的主要街道可谓是相当宽阔,能容得下四驾马车乃至是六驾马车并肩通过,尽管如此,长安内的道路却并不好走,道路时不时就会堵塞,马车无法前进,使得驾车人破口大骂。
郅都坐在马车内,好奇的看着周围。
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不曾来过长安了。
这些年里,郅都一直都是在西庭国内,为刘启治理当地,最初乃是担任御史,后来升为国相,这些年里勤勤恳恳,可谓是立下了大功,西庭国能从当初的部族发展到如今这般强盛,郅都绝对是最为关键的大臣,作用是无人能替代的那种,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些功劳,他被封为侯,而且食邑越来越多,到现在食邑已经超过了很多的朝中老臣,早已成为了大汉新贵。
但是这些都不是郅都所追求的,郅都并不在意自己的爵位,甚至都不太在意自己的名望,他跟晁错是一类人,都只在意是否能实现自己的报复,能否多做点事情。
在西庭国的这些年里,他几乎什么都走过,从税赋,刑罚,吏治,乃至军事,没有他不曾参与过的事情,而在这些方面,他做的都很不错,得到了刘启的厚爱,就是刘长都对他极为的赞赏,常常念叨着他的名字。
郅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会被召回庙堂之中。
如今他离开了西庭国,西庭国的诸多事情就只能交给年轻的窦婴来操办了,而这位能不能办好,郅都心里也没有多少底气,只能希望庙堂能派遣一个更给力的人前往西庭国。
这些年里,他在西庭国的付出极大,他也不愿意看到西庭国在自己离去后就陷入绝境。
尽管马车被堵在了路上,可郅都并不着急,他打量着周围的街道,看着这超出想象的繁荣景象,轻轻摇晃着脑袋,外头忽然吹起了风,郅都敏锐的抬起头来,看起了天色,这是要下雨了。
就如郅都所想的一样,没过多久,天色逐渐变得阴沉,惊雷声起,电光闪烁,顿时大雨倾城,笼罩了整个长安。
街道上的行人急忙躲避,被堵住的马车更是焦急的想要前进。
郅都一脸平静的看着外头,在雨幕之中,长安别有一番滋味,空气变得非常清爽,很快就出现了一些持着雨伞的人,在这雨水之中,就只看到一朵朵雨伞犹如花朵那般,忽然出现,忽然消失。
就在郅都感受着长安这独特魅力的时候,车夫提醒道:“郅公,我们到了。
郅都看向了前方,这里是大汉皇宫。
通往大汉皇宫的道路,向来都不会堵塞,这里没有什么人要走,两旁有很多的甲士,寻常人都无法接近这里,郅都走下了马车,看向了面前的皇宫。
这么多年不曾前来,整个长安都变得让人认不出,可唯独这皇宫没有什么变化,与当初自己所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这让郅都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都说当今的皇帝沉迷享受,但是说起来,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扩建过自己的宫殿,也没有为了自己而大兴土木,这宫殿对比如今的长安,都显得有些简陋了。
郅都独自徒步前往皇宫。
经过了甲士们的层层盘查,郅都终于是走进了皇宫内,皇宫内同样也没有什么变化。
当他被带到厚德殿的时候,窦广国笑呵呵的出来迎接他。
看着面前这张略微熟悉的脸,郅都就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郅都为人冷淡,从不会主动与人亲近,他几乎没有什么好友,纵然面对刘启,他都显得很冷漠,故而面对笑脸相迎的窦广国,他依旧是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好在,窦广国知道他的为人,他拉着郅都朝着厚德殿内走去,说道:“久闻您的大名,今日终于得以相见,陛下就在厚德殿内等着您呢...”
“不过,陛下正在操办一些事,您进去之后,勿要打断...”
窦广国交代了几句,郅都跟着他走进了殿内,皇帝正坐在上位,仰起头来,听的很入迷,而一个年轻人则是站在他的面前,正有滋有味的讲述着自己的新故事。
这个故事是关于海外的,如今的大汉说书人也是厉害,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些海外的故事,居然也写到了书里,这些东西对与大汉认识海外还是有挺大的帮助的,比如今天的故事,就是关于身毒那位阿育王的故事,说书人不只是讲述阿育王的经历,还带上了很多身毒的相关知识,包括其文化方面的东西,刘长听的津津有味,听到阿育王搏杀猛兽的时候,刘长忍不住叫道:“好!!”
“只可惜,不能与此人一决高下!!”
刘长很是遗憾的说着。
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郅都,随即笑着挥了挥手,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又对面前的说书人说道:“你先回去吧,我明日再听!”
此人急忙行礼大拜,随即离开了这里。
刘长抚摸着下巴,看着一旁的郅都,说道:“现在的说书人是越来越不行了,你看,过去都是讲述我的故事,开国将军的故事,现在的这些说书人,
居然开始说什么阿育王,朕倒是喜欢听这些勇士的故事,可是这样的书多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吕禄和窦广国站在刘长的身后,听到刘长的这番话,都是忍不住抿了抿嘴。
郅都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
刘长询问道:“你可是要担任礼部卿了,你觉得呢?”
郅都随即回答道:“陛下有意开南,又鼓励开商,那大汉对外就必须要有所认识,有一定的了解,通过这样的说书,能让大汉对外有个清晰的认识,还可以调动对外开商和探索的积极性,臣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妥的....”
刘长笑了起来,“看来我没有看错人,你来担任礼部卿是最合适的!”
郅都只是微微行礼,并没有多说什么。
刘长认真的说道:“陆贾已经很老了,我不能再让他继续担任这个位置了,往后就要由你来接任,这个礼部吧,就是过去的奉常府,这么与你说吧,这个位置是所有部里的老大,是最重要的,负责的东西很多,所有教化上的事情,礼仪上的事情,都是这个部门来负责,从祭祀,到启蒙,到报纸,天文历法,当初陆贾向我举荐你,想让你来担任这个卿的时候,我有些不理解。
“因为我觉得你更适合担任御史之类的职位,但是陆贾说,礼仪部门最重要的不是要会讲礼仪,而是要让别人坐下来听你讲礼仪。”
“我觉得他说的很对你的才能,朕也是知道的。”
“明日起,你就前往礼部上任,不要让我失望!
郅都起身拜谢,他向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可此刻还是忍不住询问道:“陛下,西庭国那边?”
刘长仰起头来,“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放心吧,我已经让自己议郎主父偃前往那边了,这个人虽然年轻,可是很有才能,他在西庭国治理,成效未必就弱了你。”
郅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听到皇帝如此自信,他也就放心了。
郅都很快就离开了此处,脸色还是冷冰冰的,完全看不出他刚刚得到了皇帝的赏赐和晋升。
当他离开之后,吕禄方才抱怨道:“这厮当真是吓人啊,光是这模样,一般人都不敢与他开口商谈...陛下让这么一个人来担任礼部卿,往后这长安可就不太平了。”
刘长摇着头,“他虽然刚烈,但是跟晁错他们不同,刚烈只是他的手段,他的性格其实还是很柔和的,放心吧,有他在,礼部乱不起来,他只是看上去吓人而已。”
“况且,方才他的回答你们也听到了,他的目光长远,我并不担心他坏事,就是苦了我呀,这几天为了考验他,特意让说书人编造出这样的故事来,听了好几天,听得我是很疲惫啊,可为了考验郅都,我还是忍住了,一直听到了今天.....”
吕禄瞥了他一眼,“确实,陛下付出太多了这些天还要装作特别喜欢听的模样,那明日就不用再听了吧?”
刘长清了清嗓子,“无碍,再苦一苦自己吧,听完了再说!”
郅都并没有返回自己在长安的府邸,反而是直接前往礼部府。
当郅都来到此处的时候,官吏们并没有理会他,郅都离开长安实在是太久了,这里的官吏们也根本认不出他来,郅都从前门走进去,也没有人阻挡,走进府内,就看着官吏们忙碌的走来走去,郅都眯着双眼,打量着周围。
忽然,他伸出手来,拦住了一个小吏。
这官吏看起来有些急躁,被郅都忽然拦下,眼里满是不悦,“您有什么事?
“我是来找礼部卿的,地方县学出了点问题,我想要上书....”
“十日后再来!!”“我们这里有事!”
那官吏一把推开了郅都,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郅都也不生气,再次拦下了另外一个官吏,只是,这里的官吏似乎都很繁忙,压根就没有人来理会他,来来往往的,郅都就站在中间,眯着双眼打量着面前的这些人。
就这么站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有个官吏满脸无奈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这官吏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他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郅都,“您有什么事,可以写下来...我会替您交上去的。”
郅都好奇的问道:“府邸不应该是有不同的部门来接待不同的人,处理不同的事情吗?”
“您填写就是了,何以多问呢?”郅都很是认真的拿起了纸,正要书写,那人却又催促了起来,郅都匆匆写好,交给了面前的官员,“那我需要等候多久呢?”
“嗯,明日再来便是了。”
那人挥了挥手,拿着纸张就走了进去。
郅都轻轻摇起了头,随即走出了这里。
走到门外,上了车,马夫有些惊讶,“怎么都没有人送您呢?”
“他们很忙碌,明日你再来一趟,问问进程....这礼部啊,不整顿是不行了。”
郅都并没有急着回去,又在长安内转悠了起来。
在长安内转悠了几圈,郅都的心情却是好了很多,虽然礼部府内很是散漫,没有规矩,但是长安就不同了,四处也看不到过去那些纨绔弟子了,也没有人敢纵车横行了,处处都很是平静,甲士们不断的来回巡视,一切都与过去不同了,郅都忍不住感慨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迎面走来了几个衙役,只是看了郅都一眼,就将郅都给拦了下来。
这感觉,郅都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郅都的长相很凶,不是壮硕,就是凶狠,尤其是在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好像随时要暴起杀人一般,寻常人都不敢与他说话。
就因为这长相,过去郅都总是被衙役或甲士给拦住,询问身份信息。
可去了西庭国之后,郅都已经很有长一段时日不曾体会过这样的待遇了。
此刻再次被拦下,郅都却是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有些开心。
长安的治安真的是越来越好了呀。这两位衙役狐疑的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请拿出验...”
郅都的嘴角微微上扬,却不知,这让他看起来更加的恐怖,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就好像是在嘲讽面前两个衙役,好似随时都要暴起杀人。
王元此刻有些害怕了,他当上衙役只有半年多,从未见过如此凶悍模样的人,他本来想要退缩,可是看着一旁的吕良,他还是鼓起了勇气。
尽管这位吕良一直都说自己出身平民,家里都是地地道道的农夫,可县衙里的人心里都很清楚。
不能在他面前退缩啊。
王元将手放在了剑柄上,警惕的再次说道:“验!”
郅都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了面前的衙役,拿出了自己的验,递给了王元,感慨道:“真怀念啊,当初也是如此..
好嘛,还是个惯犯!
王元拿起验一看,顿时大吃一惊,急忙递给了一旁的吕良“吕君,您看看,是真的吗?是个君侯??”
吕良无奈的说道:“我就是寻常百姓出身,哪里会懂这些....
尽管话是这么说的,可他还是拿起来看了几眼,随即急忙朝着面前的郅都行礼拜见,“拜见君侯!”
王元松了一口气,一同行礼拜见。
郅都点了点头,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吕良,这个年轻后生怎么看着如此眼熟呢?
这个模样...怎么那么像皇帝呢??
郅都盯了他许久,方才问道:“你姓吕?是太后的近亲?”
“额...寻常出身。”“你阿父是谁?”
“我...阿父乃是一个农夫。”
郅都似乎想到了什么,摇着头来,长叹了一声,从衣袖里拿出了些钱来,递给了吕良,“拿着吧,我与你阿父乃是相识,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来礼部找我。”
说完,郅都就再次上了车,离开了这里。
车夫一脸的茫然,“君侯,发生什么事了??”
“唉,这孩子,肯定是孝仁皇帝的孩子....难怪姓吕,孝仁皇帝的不少孩子,都是姓吕的....他不愿意多说,当初孝仁皇帝对我们有恩,遇到他的孩子,能照顾一二就不能推辞....”
吕良茫然的看着郅都远去,看了看手里的钱财,一旁的王元只是低着头,全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怎么...”
“哦,他已经走了吗?吕君啊,我们该继续巡视了。”
“哦...好,好。”
两人继续走在了路上,迎面却又碰到了一群蹦蹦跳跳的孩子,王元急忙上前,让沿路的马车都放缓速度,让这些孩子们一一过道路,就在这个时候,两个小家伙忽然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扑到了吕良的身边,直接挂在了他的身上。“仲父!!”
“您怎么在这里?!”
看到这两个小家伙,吕良也是愣住了,“迁?彻?”
王元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再次抬起头来,看着远处,只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们放学了,准备回皇宫...哦,不是,准备回家,仲父为什么在这里啊?这是什么衣裳?”
“咳咳,我现在是这里的衙役。”
他说着,又看向了一旁的王元,解释道:“这是我家里的两个晚辈,我的犹子,就在这里上学...都是平民出身。
王元脸上带着笑容,“嗯,能看的出来,能看的出来。”
吕良认真的蹲在了两个小家伙的面前,询问道:“你们今日没有闯祸吧?学业如何啊?”
“没有闯祸!哈哈哈,没想到,我们的仲父居然在这里当了衙役!!”
刘迁极为开心,“往后我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小猪!方才是谁对我们大吼大叫来着?走,我们去揍他!我仲父现在是衙役,我看他敢不敢还手!!”
刘良的嘴角抽了抽,“不许乱来!往后,我就在这里盯着你们!若是敢乱来,我就直接去太子府...咳咳,直接去你家!”
王元再次抬起头来偷偷擦了下汗水,长安是真特么的吓人啊...
还是看看夏国那边还缺不缺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