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男子浑厚的笑声打破沉寂。
沈清河望着沈子衿,目光锐利。
“楼二小姐,你是第一个在开堂后让本官等半炷香的人。”
沈子衿直直迎上他的视线,话语不卑不亢,“因为这个人很有价值,值得等这半炷香,沈大人不妨等等看?”
两人对视几瞬,沈清河轻笑一声,和身旁的人对视一眼宣布暂时休庭。众人顿时议论纷纷,纷纷猜测所为何意。
楼祈绷紧了小脸,看着模样有些凶神恶煞,而楼婳则轻轻捏了捏沈子衿的衣角,低语道:“阿瑾,真的赶得来吗……”
沈子衿反握住她的手,唇角轻抿开淡淡的弧度,漆黑的眸子里满是亮光,安慰道:“会的,阿姐,我相信枕月一定会来的,一切交给我就好了。”
许是被她脸上的自信感染,楼婳扬唇一笑,心中的紧张反而渐渐消散,轻轻颔首应下。
半炷香的时间已到,然而还是没有人到场。
“楼二小姐,时辰已到,你还有什么话说?”
万众瞩目之下,沈子衿轻轻攥紧了拳头,心里苦笑一声,果然还是没有赶上吗……
“既然……”
“慢着!”
沈子衿黑眸一亮,霍然回头,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那抹熟悉的身影。
人群中央赫然站着一道娇小的身影,女子模样清秀,额头上满是汗水,见这么多人望着自己小脸闪过一丝紧张。
“来者何人?”
沈清河朗声道。
“楼府楼二小姐的侍女枕月。”
“所为何事?”
“有一份重要文书要递给沈大人。”
枕月声线微微轻颤,强装镇定走上前,将手中的布帛递给沈清河。
“这是碧皖临死之前写的血书,还请沈大人过目。”
沈清河接过布帛,眉头骤然蹙起,视线朝坐在一旁的赵月枝扫去,沉声道:“赵二小姐,不知你手上的那块布帛可否让沈某看一眼?”
赵月枝笑容仍然沉静淡然,只是轻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自然可以。”
接过赵月枝手中的帕子,两相对比后,沈清河眼眸微微睁大。
“刘家二人,你们可认得出这字迹哪份属于你们女儿?”
堂上两人先是接过了赵月枝的那份,面面相觑,神色微微有些异样,然后再接过枕月递上那一方布帛时眼睛猛地睁大,眼看着那妇人便要惊声喊出来,那中年男子忙扯了扯她的衣袖,打了个马虎眼。
沈清河自是人精,此时还有什么看不出来,视线直直看向赵月枝,“赵二小姐,你可知这信里写了什么?”
赵月枝面不改色,柔声道:“小女子不知。”
沈清河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这信中写的是赵二小姐指使碧皖陷害楼大小姐,事情败露便以会照顾其家人为由逼迫碧皖自尽,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赵月枝面色平静,闻言也不过淡然一笑,微微福身道:“回沈大人,这碧皖是楼府的家仆,若要伪造一封遗书自然简单,如若就想凭借此定罪,怕是有失公允吧。”
枕月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她中气十足地朝外面喊了声,“出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谓,随后人群中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一个模样不过十一,二岁的清秀少年推搡开人群,映入众人眼帘。
第八十章
少年一看到堂中坐着的两人便立马睁大了双眼,跑了过去。
“阿爹,阿娘!”
堂中两人听到声音,猛地抬头,骤然看见朝自己跑来的少年,眼眶一热,失声喊了出来。
“幺哥儿!”
赵月枝顾不上礼仪,嚯地站起身,秋水般的眼眸瞬间睁大。
沈清河淡淡扫了她一眼。
看见堂上亲人重逢的一幕,众人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清河却是看向沈子衿,问,“这少年便是楼二小姐要等之人?”
沈子衿唇角一勾。
“正是。”
赵月枝死死咬住下唇,眼神透着阴翳望着沈子衿,心里则是一阵骇然。
那少年与家人相聚寒暄一阵后便是站起身,目光直直看向帷幔后的女子,缓缓举起手,一字一句道:“就是她,害死了我姐姐。”
赵月枝惨白着一张脸,攥紧了袖间的帕子,眼前的场景让她顾不上任何礼仪,强撑着笑容道:“这位少年说话还请有理有据。”
“阿姐临终前,给我留了一份遗书,说让我记住赵二小姐答应她只要她自尽不泄露出半分消息便会好好待我们一家,若是赵二小姐没做到便将这封遗书送到官府。”
少年说着,眼神通红,恨恨地看向赵月枝,“可是赵二小姐居然出尔反尔,最后竟然要杀人灭口,我们一路逃亡还是被抓到了。就是他把我抓起来,威胁我阿爹阿娘,让他们帮她做伪证,我阿姐就是被她逼死的。”
少年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满场寂静。
沈清河沉声道:“赵二小姐可还有其实话要说?”
赵月枝脸色煞白一片,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险些站不住脚。
她身旁的侍女一直低着头,此刻咬咬牙噗通一声跪下,全身伏在地上,“沈大人明鉴,此事与我家小姐无丝毫关系,都是我想要害楼大小姐,这一切都是我的计谋,都是我自己暗地里做的,我家小姐一直都蒙在鼓里,并不知情。”
赵月枝错愕地盯着伏在地上的秋叶,正欲说什么便被抢先一步。
只见秋叶朝赵月枝的方向重重地磕了磕了几个头,瓮声道:“小姐当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是奴婢自己德行有失,连累小姐,还请小姐赎罪,望小姐日后好好珍重。”
赵月枝知她在和自己告别,眼眶顿时红了起来,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番话说完,秋叶便被衙役带下去了。
众人本以为闹剧结束,没想到那秋叶刚被带下去,便听沈子衿清亮的嗓音接着想起,“除此之外,我还要控诉赵二小姐意图谋害我阿娘,楼府夫人,致其险些丧命。”
此言一出,便是满座震惊。
“前几天不是传出这楼夫人已经死了吗?”
“你这还看不出来,定然是这一招引蛇出洞,让人误以为人没事,引得背后之人露出马脚......”
“啧啧,这楼家人真不简单啊......”
“这瓶香薰含有汨罗春与白兰的粉末,正是赵二小姐赠与我的,沈大人一进赵二小姐的密室便可知晓。”
“还有......”
赵月枝仓皇跌落在地,往昔明媚温和的脸上已然血色全无。
她以为自己的计策万无一失,她藏了这么多年,就快要成功时,却被人无情粉碎。
兴许从她对上沈子衿那一刻起,她便已经是输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