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然环顾四周,被一阵风打的直哆嗦,颤着牙道:“这里也太冷了。”
沈扶月一怔,抬手给她遮了风。
“我没事,你冷不冷,我看你脸色好白啊。”曲然呼着气,朝沈扶月笑了。
沈扶月摇头,却听队伍之中纷纷议论着什么。
“这里一马平川,一眼就能看到底了,那什么通天大道在哪呢?”
“不知道哎,找找看找找看,大家都没看见,总不能这一批没有一个有天资的……这鬼地方太冷了。”
众人议论纷纷,夹杂着两句对天气的“友好”问候,开始顶着风往前走。
沈扶月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曲然习惯这位大佬冷脸的情况了,一路上琐琐碎碎的说着一些话。
走了许久,这地方也没标志物也没别的什么,只有灰蒙蒙的天空,战战兢兢的人们终于开始爆发疑惑。
别是他们这一群人真的没有一个能看到通天道的吧。
那真的丢人丢到神仙家里了。
众人举棋不定,连曲然多多少少都被感染了,一会就要犹疑不定的问一问沈扶月。
沈扶月面色清冷,看不出什么破绽。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此时她正身处何地。四周的风腥臭且寒冷,光暗交错影影绰绰之间,似有鬼魅修罗在她身侧游荡不去。
这哪里空旷无物了,分明几步就有一个鬼魅修罗,或是一架森森白骨。
沈扶月看着曲然拉着自己袖口的手,听她回眸再问:“月姐姐,你还是什么都没看到吗?”
长风隐隐送来呜咽声,沈扶月抬眸远望。
他们正朝着更黑暗处走着。
可沈扶月低眸就是曲然如幼鹿般的明眸。
还要让他们继续往前吗……
沈扶月听见脚边细细的声音在笑。
让他们往前走吧,这里连通幽冥和魔域,多走一步,他们就可以早日解脱一世为人的碌碌之苦。
曲然看到沈扶月从极远处抽回目光,定定的看着自己。那目光太过清冷,她一瞬间便怂了,刚想说什么,只听沈扶月轻声道:“这在等我。”
这四个字虽轻,但是听到的人不少。他们悄悄打量着这个一身如寒霜的少女,似乎在掂量她有几分能耐。
这个姑娘是第一个登上无为峰的,事后还被单请去论道居了。
……
掂量完毕,是个人狠话不多的大佬。
于是人群就出现极为诡异一幕。
本来议论纷纷的人们渐渐平静下来,沈扶月走过,还自发的让出一条道路来。
他们就像是一群抱团生存的蚂蚁,忽然有一只脱离了大部队,往一处走。
突兀的像是去送死的。
曲然想到这个比喻,吓出一身冷汗。却见有几个不信邪,跟着沈扶月的脚步走出了大部队。
沈扶月似乎发现身后跟了不少人,脚步停下,侧眸看后面。只见身后竟然乌压压跟了一二十人。
曲然倒是乖巧,让她等在原地,就等在原地。
沈扶月两指成刀,轻轻一甩,她脚后的地面霎时出选一条不深的横线,像是被刀生生划出来的。
众人心里一阵惊喜。
没跟错人!
却听沈扶月声音清冷:“莫在往前。”
这什么意思?是要独吞通天大道的意思吗?
有人不禁腹诽,不过沈扶月气势足,一时间竟然没人再跟上。
但是有心人都能看出来沈扶月每一步都踏得极为小心,有时候甚至还出现不知如何下脚的情况。就像她正在过一处极为棘手沼泽,一步行错就会沉入淤泥之中。
可是她脚下分明和先前一样,是一马平川的焦土。
正想着,刚定下下一步如何走的沈扶月忽然一踉跄,差点摔倒。
别说这些试炼的小崽子们了,外面偷摸看戏的长老们也是一阵疑惑。
这看着也不像装的。
沈扶月低头,脸上寒霜化开,一瞬阴狠冷厉至极。拽着她衣角的白骨立刻打了一个寒噤,颤颤巍巍的松开满是啮痕的白骨爪子。
沈扶月正了身形,稳稳的踩在一颗骷髅之上,算是走过了这一潭满是白骨的泥淖。
这里……
沈扶月面色如常,环顾了下四周,知晓自己已经一脚踏入了魔域。
但她的目标不是魔界。
沈扶月停步,脚尖下是无尽的深渊,旁边有极为宽阔的长梯旋转而下。
沈扶月垂眸看了看,一脚踩在了往下的第一阶上。
与此同时,风骤然凌冽。在沈扶月身后众人眼中,只见有无数白光围在她身侧蜿蜒而上。有清越凤鸣和深沉龙吟交织,从天边降下,点点金光起,一阶又一阶的长梯显现出来。
众人不由得抬头看,之间长阶另一侧隐没在渺茫烟云之中。清冷之意袭来,众人只觉在这一瞬间,这个秘境似乎活过来了。
如同沉寂在死灰之中千万年的火星,一霎又不甘如此死去,以生命烧灼起来。四周依旧是一片焦土,但是却不再空旷,只有无尽的苍凉和悲悯。
背对众人的沈扶月身影踉跄,却是单膝跪了下去。曲然张嘴,声嘶力竭:“月!”
沈扶月没听见,目光只余白光,茫然的看了看巨疼的手腕。老龙盘着的手腕上,极细的血痕构成一个卍字印。
那个白衣僧人给的咒碎的太激烈了。
沈扶月压下腕子,垂眸看着底下不透光的黑暗。身后泥淖里的白骨闻着血味纷纷“揭竿而起”,似乎要分食这位一身锈迹的神。
老龙担忧的看着沈扶月:“喂,你没事吧?喂!”
沈扶月眨眸,一滴清泪和腕上血珠一起坠入黑暗。
困与黑暗之中的魂魄们却无法被这滴泪度化。
它们曾或为人,曾或为妖。都是只是为了上神金口玉言的一句“皆可成神”,丢了性命。
从此他们不再入轮回,永远囿于黑暗,承受浩荡忘川水的洗涤,连自己最初是谁都忘了。
可无论千年万年,他们始终记得那个身在万神之上的衣影。他们看她被众生顶礼膜拜,再看她假惺惺的悲叹众生,只是执着地怨着。
你从出生便为神只,可你渡了谁?
你可曾低头看一眼你脚下的森森白骨?
黑暗之中的时光无法荡去仇恨,只能把木然浑噩和哀怨变为滔天的憎恨。
不知什么时候,第一个人越过沈扶月的线,走上了通天大道。
他们的脚下,不知是哪一双手,最先朝一身锈迹单膝跪地的神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