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秦王和王妃等迎进府里,在二门处与卫王妃和郡主见了礼,又是一阵寒暄,这才来到了正厅,分宾主坐下。
皇室家族亲戚之间,跟民间的截然不同。
大部分的兄弟之间,关系都不怎么好。
不但关系不好,还有很多都拔刀相向。
譬如唐宗宋祖,还有圣祖爷的几个儿子,甚至成祖和他的儿子们,这些在历史上留下了鼎鼎大名的帝王们,兄弟之间最后都是见了血的。
当然,关系好的也不是没有,譬如万历皇帝朱翊钧对他弟弟潞王朱翊镠。
即便是他老娘威胁要废了他,让他弟弟取而代之,他也没对他弟弟动过一根手指头,甚至还从边备军费里挪用银子给他弟弟成婚。
能修炼成这样的扶弟魔,真不知道幼年时的神宗皇帝经历过什么。
秦王与卫王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并不是多么的亲密。
秦王只是庶子,虽占了“长”的名分,但太后膝下有两个亲生的儿子,太子名分自然轮不到他。
即便是再怎么伏低做小,文泰帝一登基,也依旧马上被赶出了京城,自然对与文泰帝同属一脉的弟弟和弟媳,存不了太多的热情。
如今过来,只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和心底里面的那一点点盘算。
多年不见,几人的年龄相较当初卫王刚刚成婚时,已经差不多又过了半生。
随着年龄的增长,无论原来是什么性格,此时也早已都修炼的如同成了精的狐狸一般,轻易不会表露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坐下来两炷香的时间内,从秦王与卫王幼年的趣事,到各自分封之后的生活,从太后的身体情况,到今年田庄的收成,从长歌郡主的大婚,到朝中这次对金国入侵的态度。
乍一听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可一旁作为听众的林深却觉得极其乏味,甚至比白开水还没有营养。
可看着秦王两口子和卫王妃依旧滔滔不绝热情洋溢,真是佩服他们找话题的能力和脸皮的厚度。
但林深自然不会让自己无聊到恨不得打哈欠。
他要么顺着秦王与卫王妃的话题浅浅陪笑,要么又因话题提到了自己而做出略有腼腆的神态。
上一刻还在侧耳倾听,下一刻又陪着庄先生尬聊。
表面上看来,林深非常完美的扮演着一个一步登天的穷秀才角色,年龄不大、见识不多、处处束手束脚,时时拘谨恭敬。
但若有人仔细观察,便可发现他眼神之中,全无表现出来的那种茫然与仓惶。
闷声发大财,扮猪吃老虎。
秦王与庄先生的底到底是什么,与卫王妃之间又到底发生过什么,都是林深感兴趣的内容。
他自然不会放过秦王所说的每一句话。
即便是在与庄先生交谈时,耳朵也是支着的。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秦王与卫王妃之间并没有什么大的过节,还是两人都在顾忌身边陪坐着的人,相互之间聊的虽然如同嚼蜡,却均是喜笑颜开又彬彬有礼,恨不得把虚伪写在脸上。
只是注意的时间长了之后,林深终于在秦王的眼神中发现一丝端倪···。
当着秦王妃和长歌郡主、林深等人的面,秦王看向卫王妃的目光,不再那么直接和肆无忌惮。
当然,这也许跟此时几人的位置有关。
秦王作为身份最高的人,当仁不让的坐在了堂上左侧居首的位置。
卫王妃却因为卫王不在,以主人的身份坐在秦王左手边,与秦王隔桌相陪,避开了秦王的目光直视。
如此一来,秦王自然不能时时将脸扭过来看她,只能借助说话时不经意的将头转过来,却又要在看上两眼后自然的转回去。
否则别说林深,恐怕秦王妃都能看出点什么。
而林深也是在偶然的一次秦王目光的闪烁间,看出了男人对女人那种肆无忌惮的觊觎。
这东西说起来很玄妙,但其实看得多了,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辨别。
恰好,林深在前世看的就不少。
原来如此。
林深在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伯子和弟妹,若是在民间,原本应该是属于相对亲近,却又有着明显界限的亲戚关系。
所谓“嫂溺,援之于手”,虽然说的嫂子与小叔子,但其实与此没什么两样,孟老夫子早就把这一伦理关系分说的清清楚楚。
皇家之间的关系更是如此,甚至比民间更加疏离才是常态。
现在看到秦王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再联想起卫王妃看到秦王拜帖后的表情,让原本因为庄先生一事,在心里已经给秦王立过人设的林深,更加鄙夷起来。
虽然到洛阳没有几天,但林深对卫王妃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
不说这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端庄雍容,精明含蓄的女人,最起码,对自己的表情管理还会非常到位的。
清代的王永彬在《围炉夜话》里说过“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而一封拜帖就能让卫王妃这种流露出那种表情,这秦王到底是曾经做过什么让人作呕的事情啊。
再加上刚才他们提到的已经十几年没怎么见面,看来这秦王年轻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难道还真是老杨家的传统么!
昨天闲着没事儿,跟长歌郡主聊天,倒是听了一耳朵大周超老杨家的一些历史。
这大周朝的开国皇帝,传说是大隋朝晋王杨广的第四子的直系血脉。
没错,就是另一个世界里被称为隋炀帝的那位。
只不过在这个世界里,这哥们并没有把他哥哥杨勇给搬倒,也就没什么机会把大隋朝折腾的二世而亡。
不过,虽然杨广没能成事儿,但可能他血脉里那些不安分的基因倒是流传了下来,在大周朝这里生根发芽。
大周十一位天子,就有三位天子屁股下面的椅子是弟夺兄,叔夺侄而来。
“说不定秦王杨霁这点腌臜爱好,根儿还在老杨广那个淫棍那儿呢。”
林深暗自想着···。
“听闻郡马爷在来时的路上,抓了几个金人的探马?”
冷不防之间,庄吉忽然问起了林深。
“嗯?”
他问这个干什么?
林深抬起头来,看着对面正端起茶盏喝茶的庄吉。
庄吉没有任何的异常,正一手端着茶盏,另一手拿盖子轻轻拨动漂在上面的茶叶,口中也对着茶盏轻轻吹动,看上去似是对林深回答不回答,或是回答什么内容均毫不在意,就是随口一问。
路上抓金国探马这事儿瞒不了人。
他们在路过怀庆府入城时,不但给城门官报备过,而且还被围观过。
若非是他郡马的身份,车队里还打着王妃和郡主的旗号,说不定那几个金人的哨探早就被怀庆卫的军丁要走,成全了别人的军功了。
不过算算日子,消息也该传到洛阳府了。
但此时庄吉忽然间提出这个问题,倒是让林深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若是回答有这么回事儿,那庄吉会不会继续提出想看看那几个被抓的探马?
金军南侵的大军数万,真正见过庄先生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在准备偷袭汲水的金军偏师中,估计除了主帅身边的几个,也就是佬晃卜绌带领的这一队探马了。
按正常的思维,眼前的这个庄吉,若真的便是金人口中的庄先生,那他一定会竭力避免与被抓的几个金人见面,免得秦王与金国私通的阴谋曝光。
除非他能确定,林深抓的那几个,与送他回来的金人探马不是一队。
但林深 入城时,已对那几个金人做了乔装,而且入城的时间是随机的。除非庄吉就在现场看到那几个金人,否则他就应该回避这个问题。
可如果他已经在现场看到那几个金人了,为什么还要这么问?
难道他真的不是那个“庄先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