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自由的鸟
几乎一年四季里,都能在花店里买到玫瑰。
所以渐渐的,大家似乎也习惯了,无论哪个季节,玫瑰都应该盛开。
其实玫瑰本来并不如此,它原本也是一年只开一次,但通过栽培,嫁接,阳光和土壤的控制,便渐渐的,有了一年到头,都能开放的四季玫瑰。
可它本来,不是如此。
只是大家都已习惯,似乎它天生就应该每一天,都是花期。
平素里不论自己的情况如何,从出来工作之后,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陈晓欣最后都会尽自己的一份努力,去让事态往好的一面推动。
但这次不一样了,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跟任何人沟通和交流。
“欣欣,我跟你妈的……”陈勇在她的房间门,低声跟她商量。
“别烦我。”没有什么决绝的话,也没有以死相胁,但就算是毫无文艺气息的陈勇,也能听出,女儿语气里的死灰色。
是的,死灰色。
能感觉得到,如果再说下去,也许为了逃避,陈晓欣会从窗户纵身跃下。
流着泪的黄樱,刚在陈晓欣门口说了一句:“欣欣,阿妈错左……”
“别烦我。”仍旧是这么三个字,没有指责,没有谩骂,也没有开解。
任谁都能听出来,陈晓欣对这一切,已经毫不关心。
陈淑芳自然也有过来劝她:“欣欣,现在很乱,我们都想听听你的意见。你不要这样!”
“呵,库里南,别烦我。”面对姑妈,她多了一丝情绪,但也仅此而已,陈淑芳再说什么,就再也得不到回应了。
陈晓轩也想劝一下妹妹,但甚至陈晓欣连“别烦我”三个字,都不耐烦对他说。
她受够了。
说到底,她也仅仅是一个不到三十的女孩。
对于职场上的各种pUA和欺诈,她有足够的大心脏去应对;
在商场,她也可以尽可能平静面对所有的成败变故。
就算情感上的波折,前男友的离去,她哭过一场,也能重新出发,重新自己的生活。
但是,人不可能,在所有的层面上坚强。
陈晓欣自然也不能。
除了刘宛晴能把门叫开:“欣欣,我给你煮了皮蛋瘦肉粥。你开一下门,阿嫂大着肚子,腰顶不住啊。”
因为她是大肚婆,所以她叫门,陈晓欣会开门,然后拿走刘宛晴端过来的粥或面。
房间里有套间的洗手间,所以陈晓欣完全是不出门。
连餐馆的事她也不管了。
李姗本来兴冲冲地,跟她汇报大厨研讨会的情况和细节,以及在其中得到收获和同行的点评等等。
但是陈晓欣拒绝语音或视频通讯,仅仅在李姗、财务和厅面经理的小群里,发了一条信息:“所有事,全权由李姗处理。”
然后她私聊给李姗发了一条信息:“你看着来吧,如果不行,就散了吧。”
自此,她就不再回复所有人的信息。
陈晓轩想为妹妹做点什么,但他一时又不知道从何入手,他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马上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正在出差的张若彦。
得悉这个情况的张若彦,连忙给陈晓欣发了许多条信息,但是一条也没有回复。
似乎,她把自己跟这个世界,在做一个切割。
无论是张若彦的调侃,还是和往日一样的嬉笑怒骂,她都没有回复。
唯一一条她有回应的信息,是张若彦很认真地问她:“结婚我们还是摆酒,要不然的话,我妈这边,感觉少了点什么。”
“呵。”她回了这么一个字。
张若彦很苦恼,因为明显这是不对劲的。
而且这种情况下,就算他赶回广州,其实用处也不大。
一个逻辑严密,平时很坚强的人,一旦这样自我封闭的话,其实是很可怕的事。
因为她有足够的能力,去抗拒外界给予她的开解和引导,然后把自己封闭起来。
足足七天过去,事业上,餐馆的经营情况,黄樱和陈勇婚姻上纠缠,张若彦在感情上疏导……她都选择了无视。
她就在自己的房间里,披头散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那条香烟,本来是准备带给李姗的,是朋友去俄罗斯旅行带回来,结果七天过去,已经被她抽了四五盒。
手边的矿泉水瓶里,已经扔进去大半瓶的烟头。
也许陈晓欣最为苦恼的,是她的酒量,因为身体内有足够多的解酒晦,导致了她把房间小冰箱里的酒版都喝光了,也没有丝毫的醉意。
张若彦在说,结婚摆酒的事,她真的不想理会了。
婚姻?
父亲和母亲,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目前。
年轻时,两个人可以扔下小孩,跑出去旅行大半个世界的你侬我侬,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等闲变却故人心!
那对于陈晓欣来说,她又凭什么,能对于婚姻去寄予什么希望或是期待?
其实不单是父母的婚姻,从陈晓欣内心的深处,对她伤害更大的,还有姑妈陈淑芳。
当初在许多追求者里,选中了姑丈,但现在,大几百万的事,她居然瞒着姑丈!
她自己选的爱人,夫妻之间,这都不能坦诚相对?
一旦挪用公款或是非法集资被发现,其实姑丈是绝对会被连累的,但姑妈竟然就选择,这么瞒着姑丈。
这相比于父母的婚姻,某种层面上,更让陈晓欣齿寒。
陈晓欣又点了一根烟,窗台边的芍药早就枯了,但她不想去理会。
她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吸了一口烟,眼睛里毫无焦点地望着天花板。
陈晓欣有点内急,但她不想去洗手间。
因为洗手间里有镜子,她越来越不想面对现在的自己。
一天天过去,能看出来,镜子里的自己,日益枯萎,如窗台上的芍药。
如果不行,她打算就拉在身上吧,至少可以不用,去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未来怎么样?她并不太在乎。
她已经厌恶这一切,甚至包括自己。
餐馆?倒闭就倒闭吧。
不行的话,把这里的房子卖掉,把餐馆的场地卖掉,去清远,去河源,或是潮汕,卖楼的钱,省点花,总能对付几十年。
她苦涩地笑了起来,几十年?
这世间,值得让自己在痛苦里,沉沦几十年?
她望向窗外,依稀看见,似乎有大雁南来。
那是,自由的鸟,就在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