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外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还能是谁?你这屋子除了我,还有谁能随意进得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瑾娴这才放下戒备,她循声望去,但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融入昏黄的烛火之中。
此时此刻,他的出现就像是一把油纸伞,遮覆着她被雨水淋透的心扉,她心绪嘈杂,喉间梗得生疼,凝着他的眸子默了半晌,才喃喃道了句,“王妃也能进来,我以为又有人来给我灌药……”
白日里的经历对她造成太大的创伤,以致于一有点风吹草动她就慌了神。
近前的章彦成看到她额前的冷汗,怜惜的伸出手,拿巾帕轻柔的为她擦拭着,“不会的,她不敢再动你,今日我给她灌下了符水,料想她应该会收敛。”
这事儿瑾娴听知秋说了,她是真没想到章彦成居然会想出这一招,他拿驱邪做借口,如此一来,江家也不敢说什么。
缓过神来的瑾娴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你今晚怎会来此?不是说晚上不能来留宿吗?”
“从前是不能,但如今你有了身孕,我不可能欺负你,来此是为了照顾你,旁人也就挑不出刺儿。”
他既然来了,料想应有充足的理由,而瑾娴听了许久的雨声,无边的孤寂感悄然蔓延在枕畔,的确很需要有个人陪伴,便也没说什么场面话,
“只要合规矩,不给你惹麻烦就好。”
没多会子,知秋便将汤婆子送了进来,而后又去备热水,为荣王洗漱宽衣。
待他入帐后,高大的身躯携来一团暖意,裹夹在她周身,瑾娴翻身面向他,章彦成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熟悉的广藿香气息传入鼻息间,瑾娴闭眸感受这久违的宁静,轻呢细语,“早知你今晚要来,就不让知秋准备汤婆子了。”
章彦成不满的捏了她手心一把,“所以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汤婆子?”
瑾娴微摇首,“汤婆子那么小,你可比汤婆子大多了!”
“哪里大?”
“这里……”她指尖轻点,只碰了一下,他瞬时便有了反应,不由倒吸一口气,望向她的眸光淬着一团火苗,
“你故意的吧?”
这一回,瑾娴可是彻底的无所顾忌了,“是故意的又怎样?反正你又不能吃我。”
章彦成反手扣住她后背,压低了声,哑声道:“吃你的方式有千百种,可不拘泥于你想的那一种。”
迎上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瑾娴暗叹失策,“你又从书里学了什么花招?”
“想知道?我教你啊!”当师傅这种事,他可是乐意之至。
斯文之人一旦痞笑,便不会有什么好事,瑾娴生怕他来真的,不敢再激将,当即投降,
“大可不必,还是改日再说吧!”
温香在怀,他的确有念想,但却考虑到现状,终是有所顾虑,“今儿个你受了惊吓,大夫说你胎象不稳,当需静养,我就不欺负你了,等你好些之后再另寻机会与你探讨。”
他还想着以后呢!“你就不能安点儿好心?”
说来也怪,“每回一瞧见你,我总会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些不安分的念头,你说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不正经!你再这样胡思乱想,我可不敢让你留下。”
“我也只是想想,又不会动真格。”
尽管他说得好听,瑾娴却不信他会这么老实,“你会撒娇卖惨啊!到时候忍不住,又哄我帮你,我若不搭把手,你该说我狠心了。”
搭把手这三个字,轻易就将他的记忆拉回那一晚,当时他还不大情愿,不屑于用那种方式去解决,她强行带他尝试了一回,他才终于体会到那种新奇的滋味,别有一番乐趣。
回味起来的章彦成勾唇一笑,“你不提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一种方式……”
他居然忘了?瑾娴暗恨自个儿不该多嘴,“那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可我已经听到了。”他的唇附于她耳畔,气息落在她颈间,引起一阵轻栗,瑾娴吓得缩了缩脖颈,小声提醒,
“才刚你说了不欺负我的,不许食言哦!”
她的紧张的娇模样看得章彦成心生不忍,抬指笑点她鼻尖,“逗你玩儿,瞧你吓得,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你不舒坦,我还欺负你?”
瑾娴美眸轻眸,悄声嘀咕道:“你欺负我的次数还少吗?”
“那也得看情况,今日你胎象不稳,心绪不佳,我自然不会再欺你。”章彦成轻揽着她,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绪,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只安然的与她共枕而眠,闲话谈心,
“从前我总觉得,你跟在我身边便可安享富贵,可如今我才发现,你总是在被人谋害诬陷,受人欺负,你会不会觉得做我的女人很辛苦?后悔入王府?”
“你才知道我辛苦啊!每次都被你欺负的疲惫不堪,我真的很辛苦,也很后悔,非常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主动撩你,没想到你这么不经撩,说好的守规矩,结果你的规矩都成了摆设,毫无原则可言。”
他说的是其他女眷欺压她的那些事,她却岔开了话头数落他,并未提及那些委屈,章彦成这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你若是心里难受,可以同我说,这里没外人,你不必压抑。”
被戳中的瑾娴哽咽失语,缓了许久才平复情绪,她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吸了吸鼻子,无奈的轻叹着,
“你身在皇室,就不可避免的要与其他皇子争皇位,被算计是不可避免的,身份所致,抱怨也改变不了这种处境,而我也一样,既做了侍妾,就免不了被其他女人算计,我不喜欢抱怨,除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弱者之外,似乎并无其他的用处。
既然改变不了,那就继续走下去,我不需要怜悯和同情,只要你肯站在我这边,在我被人诬陷时为我做主,这就足够了!”
瑾娴不愿抱怨,是因为她知道,她再怎么诉苦,章彦成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休了王妃,而她抱怨的次数多了,就成了啰嗦,久而久之,他也就不会当回事。
是以她干脆住口,不去诉苦,至少能让他自责。
诚如她所料,她什么都不说,对于章彦成而言,反倒是一种深切的震撼!
她看似脆弱柔软,却又无比坚强,心态摆得极正,懂事得让人心疼,章彦成忽然觉得,她的某些心态与他极为相似,他也不喜欢抱怨,只会顶风前行。
从前这路上只有他一个人,而如今,有人与他心思契合,步伐一致,接下来的路,似乎并不那么孤独了。
章彦成疼惜的拥她入怀,“终有一日,当我站在最高峰时,你就不需要再这么懂事,可以随心所欲的表达自己的喜恶,不必去顾虑任何人。”
这句话,不只是对瑾娴所说的,也是对他自己说的,章彦成也渴望冲破这种束手束脚的境地,而在时机不成熟之前,他必须继续隐忍。
瑾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来那一天,但若真有那么一日,她定然不会再委曲求全,定会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过日子!
夜里风疾雨骤,凉意漫天,无人知晓,一偏僻的巷子之中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中除了信郡王章彦安之外,还跪着一名侍女。
章彦安很少与她见面,今日找她出来,是有要事询问,“瑾娴她……真的有了身孕?”
戴着面纱的侍女如实答道:“大夫是这么说的。”
听到答案的章彦安心间一阵刺痛,暗叹造化弄人,她终究还是有了章彦成的孩子啊!
强压下悲愤的情绪,章彦安又问,“她在别院之时,可有来过月事?”
主子问话,侍女不敢隐瞒,“来过。”
使女的话验证了章彦安的猜测,瑾娴在别院时来了月事,那也就是说,她的身孕只有两个月,是在皇后崩逝之后,孝期之间!
这可是重创荣王的好机会,侍女请示道:“荣王已打算将此事上报皇上,说瑾姨娘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到时应该会有人来问话,王爷,奴婢该如何作答?要说实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