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确实有点,惊喜则一点也无。
雷劲松,军统武汉站站长,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确实有些意外,秋枫与他也仅在汉口见过两次面,何至于让他念念不忘非点名见上一面不可?
按捺住内心无比失望的秋枫自然是不会失了礼数的,从车里钻出来大步向雷站长走去,老远就伸出手装作十分热情地打着招呼:“雷大站长,怎么会是你呀,汉口一别甚是想念。”
本是客套话,岂知雷站长握住他的手一脸赧颜道:“虽然听着有些假,也不枉我跑这一趟了,此番我是特意来向你告罪的。”
“此话怎讲?”秋枫心里一冷。
雷站长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一言难尽哪。根据你的提示,我们查到了邓倩就读的美术学校金校长的籍贯在黄陂,武汉会战期间,他极有可能带领一批学生去了他老家。我带着几个人去了黄陂,没费什么功夫就查实了金校长确已回到黄陂的消息,也确曾于武汉会战期间由汉口重返故里带了些学生回来。金家在黄陂是富甲四方的名门望族,他的祖上曾在京城做过大官,金校长本人亦是海内外颇有名气的大画家,到了黄陂地界只要提他金大画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很顺嘛。都站这儿干嘛,进屋说。”见他扯远了,心中焦急的秋枫插了句嘴。
“我马上赶着要走,几句话的事就这儿说了。”听雷站长这么一说,秦昊阳赶紧跑进值班室倒了杯水过来。
喝了两口水的雷站长继续往下说:“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可没料到接下去却处处碰壁。金校长和他的学生们全住在金家大院里,整座大院依山傍水而建,惟有山脚下一条石子路通达。大院门口有护院日夜站岗,院内则二十四小时巡逻,防卫力度堪比政府大院,寻常人等休想靠近一步。至于金家大院因何如此戒备森严,当地人称,金家大少,也就是金校长的哥哥是县维持会会长且在伪政府里兼了个副县长的职位,防着当地抗日武装力量对他下手。实则以金家的财力和名望,本就有这个实力,金校长把学校迁到家乡来,恐怕也有着这层考虑在内,以此保全他的这些学生们。在黄陂的五天里,我们除了在山上通过望远镜观察到大院里确实有些男女学生在小湖畔写生外,学生们的具体情况根本无从得知,而金校长本人和他的那些学生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要打听到邓倩的消息,难度极大,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乃是忌惮着金家大院里会否有日本人而打草惊蛇。我赶着过来,也是怕耽误了你们的时日吃罪不起。”
“也就是说,有关邓倩的信息基本为零?”秋枫面上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无须遮掩。
“所以惭愧呀,想当面向你致歉。”雷站长的失落也是摆在脸上的。
这种情形也只得何宽出面转圜了:“二位,话不能这么说的,战乱年代在日占区能查到金校长和他的学生们的下落已经很不易了,有什么可惭愧可致歉的?秋枫,你的态度有问题哟。”
秋枫当即对雷站长抱拳道:“是,应该是我向雷站长致歉,太性急了。”
雷站长回了一礼说:“确实是我没做好,辜负了诸位的期望。”
论级别,雷站长在他们所有人之上,能有这样一个姿态相当给面了,何宽遂拍了下秋枫的肩膀说:“雷站长要赶下行的船,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送雷站长去码头。”
“诸位都忙,送就不必了。告辞。”伸手挡了一下的雷站长来了个转身即走,这几位亦只得由着他去了。
见雷站长去远了,秋枫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嘴里嘟囔道:“就这点事,还劳他大站长亲自跑一趟。”
何宽挨着他坐下说:“这就是你不懂了,这一表明他负责任的态度,二一个也是怕担责,下面人不好做的。这样一来,就给我们出了个难题。”
三个人同时沉默了。所谓难题,即在没弄清楚邓倩是否在金校长带回的那些学生们当中的情况下,要不要派人过去;即便邓倩在其中,以金家大院防备之严密以及在日占区要将人完好无损地带回来,难度不是一般地大,最坏的打算可能要来一场武装劫夺,而以九处现有的人手,谁能堪此大任?
很突然地,秋枫问何宽:“毕科长在吗?他晓不晓得雷站长来过?”
“雷站长来时,他正在办公室写检查,是他一个电话把我叫来的,然后自觉地回避了。你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何宽有些诧异道。
秋枫思忖着说:“这两天我都在想他和他背后的那个人,总有一层看不透去。雷站长的到来仿佛提醒了我什么但又觉得甚为荒唐。”
“说说看。”何宽鼓励道。
秋枫自嘲般地笑了笑说:“我自己都认为有些匪夷所思。设想一下啊,如果毕科长背后的那个人与‘夜桜’有勾连的话,雅子就应该掌握了我们试图从邓倩身上打开突破口并已查实金校长将一批学生带回黄陂的情报,这样就存在一个我瞒报的情况,这在我和她的口头约定里是决不允许的,也就侧面地证实我的所谓被策反实是打入他们内部的一个……”
“等等,”何宽挥手阻止道:“这个太讲不通了,毕中闵的行为是要搞掉‘夜桜’在一厅的卧底,这和他背后的人与‘夜桜’有勾连完全风马牛不相及嘛,冲突得不要不要的好不好?”
“所以我也觉得荒唐嘛,但是,”秋枫画风急转。“也不是不存在这种可能。这里面有个情况,雅子曾亲口对我说,她的旺发商行好像被什么人盯上了。联想到毕中闵处理我上黄山这件事时,他或许对此存疑而透漏给了他背后的这个人,这样旺发商行被人莫名盯上就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何宽却连连摇头道:“虽然有一定道理,但仍然讲不通。若毕中闵的行为是他唆使的,他的目的何在?是向‘夜桜’示威、示警还是日后作为投名状?这也太乱了吧。”
秋枫似也一下子被他说蒙了,一副愣怔怔的表情看着他说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