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了碗筷进来的今由子招呼秋枫坐过去,孰料他正想说句什么,却突然背转过身去,右手掩住口鼻实则猛吸了一口蘸过辣椒面的食指,连着打了三个大大的喷嚏,吓得今由子往边上一跳问他怎么了。
雅子起了身朝他走来说:“你这个正宗的重庆娃不会这么禁不住辣吧?”
矢岛则说:“就是辣这味儿也飘不到你那儿去吧,风是朝我们这边刮的呀。”
从大衣袋里掏出手帕擦着鼻子的秋枫连连摆着手说:“不好意思,这些天在路上感冒了。”
然后转过身来一脸歉意道:“你们吃你们的,别管我,没胃口。”
走到他身边的雅子极其自然地伸手朝他额头上探来,他往后一闪说,小心传染了。
雅子一把拽住他,手背贴向他额头试了试说:“好像是有点发烧欸,阿梅,我屋里有感冒药你去取了来。”
秋枫嘴里说着不用,心里偷着乐。下车前他至少憋了两分钟的气,直憋得面红耳赤,热度自然上来了。上学时,他和他的同学们经常用这一招骗过学校医务室的医生好逃课。矢岛专程在6号汽渡码头守着自己,应该是看破那个替身鲜少露面之故,无奈只得找了个感冒的由头。
感冒药取来了,雅子亲自倒了杯水过来,看着秋枫吃下去方露出一副安心的表情。今由子和矢岛看在眼里相互递了个暧昧的眼神,记忆中,雅子好像从没这么贴心地对待过他俩。
吃下药的秋枫端了张凳子坐在离小方桌远远的一角,雅子吩咐矢岛把火盆往他那边移了移,突然笑了说:“你这在一旁瞧着,我们还真不好意思吃下去了,要不你先去楼上我屋里?”
秋枫连连摇着头说:“不去,上面冷。”
矢岛嘲讽道:“那要不要我把火盆替你端上去?”
秋枫笑着怼了他一句:“你少跟我阴阳怪气的。”
大家一笑而过。
雅子便说:“那我们边吃边聊。急着找你来,是因为我们的人在南京并未发现你们九处何宽的任何踪迹,他会不会没去而是替另外某个人使了个障眼法?”
秋枫貌似想了想说:“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八大处连同九处就他一个人连续几天没露面呀,我走的时候,八大处的头头脑脑也都在。这几天你没派人过去瞧瞧吗?”
矢岛刚想说句什么,被雅子抢了先继续问道:“你认为何宽能替代得了曾克凡吗?”
秋枫说:“不大可能,但也说不定。”
“哦”了一声的雅子说:“给我个理由。”
把头偏向一边的秋枫作势欲打个喷嚏,脑袋仰了仰用手套揉了揉鼻子似憋了回去,扭过头来略腼腆地一笑道:“我一个小人物哪来什么理由。不过依我看,何宽还是颇受曾克凡器重的,盖老板会否继续沿用曾克凡的人就很难说了。但另一方面,何宽毕竟才提了副处,是否压得住阵脚,盖老板必须得考虑八大处的感受。”
“那他又为何派何宽去南京对接?且这个对接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取代曾克凡位置的那个人对吧?”雅子的这个提问颇有深度,一则关系到“夜桜”的未来,二来与秋枫本人息息相关。
“你这个问题更不是我这个层面的人回答得上的,太高级了。”秋枫避实就虚开了个玩笑。感觉雅子全然是没话找话说一般,她考虑这些问题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完全没那个征求自己看法或意见的必要,把自己叫来不过是为矢岛在6号汽渡码头蹲守自己找个借口而已。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以你的聪明劲,在盖啸仲、曾克凡和何宽身边呆了这几个月,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你比谁都更为了解,至今盖啸仲也没定下接替曾克凡的那个人,你应该有着自己独特的见地。”话说到这个份上,雅子显然不容他回避。
“谢谢你的谬赞,我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这里面除非曾克凡曾留下过什么遗言之类的。”秋枫蓦然抖转的这个画风让今由子、矢岛包括雅子在内的三个人俱都一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之态。
瞧着过瘾的秋枫扑哧一声笑道:“你们这一个个什么表情呀,我说的不对吗?以曾老大之老谋深算,他不可能没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那么他会否对自己身后事有所交代呢?整个军*情*局他最为信任的人除了之前有个郝嘉上就是何宽了,此次何宽赴京,若没有他独有的联络方式这事就办不成,显然不是盖老板就是何宽从他那儿拿到了这个联络方式。若非他有所安排,他怎可能预先交出联络方式?至于对何宽将来是否接他的班,这事得由盖老板定盘子,他不会蠢到替盖老板拿这个主意,但这里面又不排除他或者对此有所暗示,所以盖老板只能暂代一段时间以堵住八大处所有人的嘴,俟后再扶何宽上马也不是没有可能,派他赴京或许就暗含了这层意思在内,对他是考察也是考验。三位以为然否?”
今由子说,有点绕。
矢岛说,大概的意思在里面了。
雅子则说:“至少近期盖啸仲不敢这么做,八大处不会买何宽的账,这样我们的处境相对宽松些许。”
三个人说着这话时,都没动筷子了,秋枫便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得去看看老大了。”
矢岛讥笑道:“你倒是对他念念不忘啊。”
秋枫并不避讳道:“这点我不否认。人嘛,处久了自然会处出感情来,就好比你和阿梅。”
不由得今由子瞪了矢岛一眼:“自找没趣。”
秋枫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好好的突然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雅子打趣并嘱咐道:“明天我们谁要是感冒了,药费得该你出。记得回去睡觉前吃感冒药,烫个脚一觉醒来估计就没事了。”
秋枫边整理着脖子上的围巾,边打量着联手在收拾桌子的矢岛和今由子,颇感慨地对雅子说:“今天你们这里有种让我感觉回到了家的氛围。”
“真的吗?”雅子似有些不相信。“要不明晚你过来跟我们一道吃顿火锅?”
“那你挑错日子了,”秋枫送她一个诡笑,“我的明晚已经预订出去了。”
对雅子做了个再见手势的秋枫出得门来,坐进驾驶席里仍朝“旺发”里瞧了一眼。他刚才对雅子说的那番话,并非刻意逢迎,而是对“夜桜”之所以在重庆能生存这么多年的某种感悟,他们身上有种抱团的精神,而这种精神恰恰是时下许多国人所缺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