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当没看见的秋枫问了健田汰一句“茶还是咖啡”，健田汰烦躁地挥了下手说：“喝什么喝呀，事情搞大了。”
秋枫装作没听懂地问：“什么叫事情搞大了，一大早的？”
往他面上瞧一眼的健田汰反问他一句：“你是没听说还是装糊涂？”
秋枫摊了摊双手说：“我也是刚到没多会儿，瞧见今野吾部长在二课，正纳闷呢，是不是40师团第三联队偷袭没得手？”
把自己笨重的身体摔进沙发里的健田汰颇泄气道：“若简单是没得手倒也罢了。刚才部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第40师团第三联队最先突进去的第一大队被新四军包了饺子，几近损失殆尽，二大队被阻遏在村口，突又突不进去撤又撤不回来，接应增援的三大队遭遇敌方顽强的阻击战……”
秋枫打断他的话说：“不应该啊，打头阵的应该是皇协军，咱们的人怎么可能陷进去？”
健田汰指了指他鄙夷道：“一听就知道你没打过仗。人家就不晓得先把皇协军给放进去，热热闹闹打一阵，一大队岂不跟进？”
频频摇头的秋枫道：“那也不对，第三联队加上一个团的皇协军，新四军一时间哪来这么多的……”
健田汰此时方咬牙切齿地说出他来此的目的：“因为有人提前给新四军通了消息，知道我指的是谁吗？”
一副震惊之态的秋枫仿佛陷入某种沉思，似捋了捋思路后仍摇着头说：“派遣军本部最终决定此战的时间是四天前。新四军总部驻扎地盐河村及周边的兵力仅一个团，距此八十公里的莱县和一百一十公里的津县分别有一个团，形成一个以盐河村为圆心的根据地，仅这三个团不足以构成对我第三联队和皇协军一个团的包围圈以及阻击线。盐河村以南二百多公里另外一个新四军的根据地萧县有他们的一个团，盐河村以西及北分别有一个团，距离远在三百公里之外。课长，您认为他们若赶过来参战仅凭两条腿来得了吗？再者如此大规模的行动，我们的情报员是吃素的？”
分析得似乎头头是道，但健田汰的反诘亦一针见血：“你不就是为濑原君找推脱之词吗？那我且问你，新四军的这些人是从哪钻出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吗？”
秋枫轻轻一叹道：“这亦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但课长，我又为何替濑原课长推脱呢？全然是根据实际情况在推敲分析，跟濑原课长并无关系。”
他这番话是在影射健田汰进门时说的那句“事情搞大了”的话，是你健田汰之前不同场合撺掇濑原要搞久保间就搞狠点，跟我没一毛钱的关系。
健田汰岂又听不出来？索性爽快承认道：“我以为你替他担着心呢。现在的情况无非两种可能，一有人走漏了消息，二不排除新四军事前侦知，这你不反对吧，但我个人倾向于前者，而濑原君为搞掉久保间，他是做得出来的。不错，我确曾鼓捣濑原君对久保间下狠手，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样一个地步，恐怕他自己也不曾料到。”
最终他仍是替自己也替濑原圆了回来。
毕竟健田汰是上司，该适时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了，秋枫哂然一笑道：“我对您以及濑原课长与久保间课长之间的个人恩怨不甚清楚，但这个人的确有他讨厌的地方，尤其他上位后打压濑原课长的小人做法很是不得人心，濑原课长搞他也在情理之中。但至于是不是濑原课长走漏了消息，我们却是不可随意妄测的，干系太大不容置喙。您以为呢？”
健田汰也就借坡下驴道：“以我和他的私人情谊，也不希望是他干的，委实这次的事情太大了些，心里堵得慌。但俊彦君，能否听我一句忠告，自此与濑原君不要走得太近了，以免招祸上身。”
秋枫遂毕恭毕敬道：“谢课长提醒，我自当理会得。”
就在健田汰准备走时，门外再度响起美惠的脚步声，当她推开门露出一张面孔，秋枫便调笑道：“又来蹭咖啡喝了？”
见有健田汰在，美惠遂也灵醒道：“谁让您的咖啡地道呢。健田汰课长也在呀，今儿可把我给累坏了。”
此时的健田汰哪管这俩是否在做戏给自己看，朝美惠扬了扬下颔问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美惠接过秋枫冲的咖啡抱在胸前暖着手喘了一口说：“驻防密县的一个大队紧急驰援赶到后，会合第三联队三大队总算击溃了敌方的阻击杀入盐河村，危局得以解除。”
在她吹着杯子里的咖啡喝下一口后，健田汰接着问具体的伤亡情况，这是他关心的重点。
美惠摇摇头说：“还没有具体的数字报上来。清晨要求空中支援时提过一嘴，说是第一大队伤亡过半。”她谨慎地把之前对秋枫说的伤亡多半改了改。
伤亡多半到伤亡过半，而健田汰则是几近损失殆尽，秋枫都不知道该信哪个了，但至少有一点，可用惨重形容。过去的几年间，派遣军本部对新四军苏北根据地的扫荡，自身伤亡过百都极为鲜见。这里面固然不排除主动与被动的因果关系，但如今日这般被人关着门打了上十个小时，损失决不是个小数。
下午三点钟那会儿，无须秋枫打听，走廊里闹哄哄已经传开了，第40师团第三联队第一大队的确如健田汰所称，整个大队存活之数仅百余人。
堂堂大日本帝国的一个大队成建制被苏北新四军几近完灭，在日本驻中国派遣军本部历史上尚属首次，有人在走廊上骂开娘了，什么狗屁的第40师团，简直就是帝国军人的耻辱。其中有情三课课长滨佑的声音，他的焦点在于谁提供的破情报，明显是在替濑原出头。据说，濑原去他那儿后跟他处得还不错。
种种迹象表明，濑原的重新上位仅是时间问题了。
而秋枫的焦点却不在于此。快到下班时间了，他期待中的电话一直没打进来，自己欲由此抓住濑原痛点的谋划若落了空，这场仗以及濑原的上位对他来说就并无什么实际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