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走来的三个少年吸引了太多接机人的目光,纷纷赞美,这是哪家的少爷小姐呀,太有福气了。
所谓福气,自然是羡慕这三个少年的家长。三个豆蔻年华的孩子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得那个标致,不是简单用文字描述便可的。
两个男孩身着雪花呢大衣长筒皮靴并肩而行,一个个头稍稍高一点点,一个稍矮了那么一点点,均长身玉立,眼神里满是宠溺地望着面前倒退着走着的女孩。女孩穿着一件极为打眼的鲜红色大衣挥动着双手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双小辫上下飞舞着,肢体语言极为丰富。
三个孩子都像极了曾夫人,秋枫第一次看见他们的照片时,就曾开曾克凡的玩笑,亏得长得不像你。曾克凡呵呵笑着狡辩,只要智慧随我就行。
三个孩子走出出口,正东张西望地纳闷怎没人接机呀,秋枫扬起手跟他们打着招呼:“曾杰曾奇曾芸,这儿呢。”
女孩走到秋枫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嘴角翘起道:“你谁呀?”
稍高的男孩马上申斥道:“芸儿,不得无礼。”
芸儿噘了噘嘴道:“怎么问不得了,没见过嘛。”
秋枫向说话的男孩伸出手打趣道:“认识一下,秋枫,我管你们的母亲叫姐,那你们该叫我什么?”
曾杰的手刚握住秋枫的手,被芸儿一巴掌打脱,横眉立目道:“什么?竟敢占我们的便宜?你才多大点儿呀。”
秋枫呵呵道:“大六分钟也是大,你就该管曾奇叫哥。我是你妈的弟,你就该管我叫叔。怪就怪你妈认了我这个弟。”芸儿晚曾奇出生六分钟。
曾奇撇了撇嘴不乐意了:“无端端的怎么把我给扯上了?”
芸儿一下子就双手叉上了腰:“我偏不叫,你能把我怎么的。”
秋枫就看向了曾杰,意思是你是哥你怎么说。
曾杰一伸手将妹妹揽到了身边,笑模笑样有礼有节地对他说:“叫叫似乎无妨,但我兄妹若真的就在这儿对您鞠个躬,齐声地叫您一声叔,您真敢答应得那么脆爽吗?”
再也绷不住的秋枫哈哈大笑起来说:“说得好,还挺对我的脾胃。逗你们玩呢,我是你爸你妈派来接你们的,车子就在外面等着,咱们走起?”
芸儿遂喜笑颜开地说声“这才像话,那我们顶多叫你哥”,又走在了头里开启了倒骑小毛驴的模式,整个大厅都响彻着她清脆欢悦的笑声。
大厅外停着辆极普通的民用牌照福特车,秋枫机警地扫视一眼,靠在远端一辆车上的秦昊阳对他点了下头,他对兄妹仨说声“请吧”,坐上驾驶席,芸儿抢着拉开了副驾的门坐了上去。
一路上基本是芸儿一个人在说话,曾杰偶尔插上个一句半句,曾奇则闷声不响,即便秋枫想逗他开口,他顶多也是笑笑。芸儿便说,你甭搭理二哥,他就是个闷葫芦。
秋枫遂捧她一句,那你就是我们的开心果啰。
车子进入市区,芸儿发现不是开往灵雀湖的方向,嚷嚷着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呀。
秋枫将车开往路边停下,挨个看了兄妹仨一眼后说:“为什么突然把你们叫回来,想过吗?”
芸儿抢答:“不是回来过年吗?”
神色一悸的曾杰立刻道:“是不是我爸出事了?”
秋枫点了下头说:“对,就在前天下午,日本特务袭击了他,伤得有点儿重。”
“有点儿重是什么意思?”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曾奇一下从后面蹿到秋枫耳畔。
“曾奇,坐下,听秋枫哥说。”曾杰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秋枫斟酌了一下用词说:“他的车被日本人的一颗榴弹击中,身上大大小小受了八处伤,昨晚经六个小时的手术抢救过来了,暂无性命之虞。”
“暂无又是个什么意思?”曾奇再次发问,但声调至少高了八度。
从曾夫人嘴里,秋枫获知,曾奇出生时因脐带绕颈大脑反应略有些迟钝,也因此学习极为刻苦,曾克凡特别疼爱他。
秋枫扭过头看着他说:“曾奇,你别急,现在专家们正在给你爸会诊,这也是你妈不能来接你们的原因。我带你们过去听听专家们怎么说好吗?”
“那你快呀!”曾奇立刻催促道。
“那你们坐好了,我让车子飞起。”秋枫踩一脚油门,车子一个高速启动,原以为会听来芸儿一声尖叫的他但闻她声声啜泣“爸,爸呀,我要妈妈,妈妈!”
殊不知,此刻他们的妈妈正面临一个艰难的选题。
一早上,曾夫人便赶来了医院。曾克凡住的是无菌特护病房,无需家属陪护守夜。她到时,医护人员正对曾克凡的头部进行x射线多角度拍摄。
他那一张被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像个大头娃娃的脸肿胀得几乎让曾夫人认不出来了,单明涛向她解释,这只是一种暂时的病理现象,稍后几天仍会还原他英俊的相貌。
曾夫人忍痛含笑问他,你见过他英俊的样子了吗?
这位留洋博士风趣地说,看夫人的样貌,他又能差到哪里。
约十点左右,院方邀请的重庆各大医院的十余名脑外科专家陆陆续续抵达,针对曾克凡的伤情进行会诊。中午简单用餐后,会诊持续。约在下午两点,专家们都离开了,单明涛把曾夫人和特地赶过来的盖啸仲请进了他的办公室。
单明涛开宗明义道:“依据会诊结果,现院方向患者家属提供两个诊疗方案,一,择日进行开颅手术,风险与成功率百分之八十对百分之二十,且不排除术中猝死的概率,这要依据开颅后弹片伤及前额叶的深度而定。第二个方案,保守疗法,暂让弹片留存颅内,俟后再根据患者自我修复的状况决定是否再行手术。但这个自我修复的过程有多长就只能问上帝了,极有可能他的下半生就与床为伍了,且智商如同婴儿。”
在单明涛刚一住口时,盖啸仲正欲问句什么,被单明涛伸手阻止了。
“您无须问我或者院方的建议,因患者伤情与身份特殊,我们也很难抉择,所以只能交由家属定夺了。对不起。”
低垂下脑袋的曾夫人眼波流转间便完成了内心挣扎,抬起头对单明涛说:“谢谢你单大夫,我已经做出决定了,但我要先跟我的三个孩子说一声。”
她起身时,身体不由控制地晃了晃,单明涛伸手扶了一把,从她哀伤且坚定的目光里,他明白她要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