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俊彦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正是由于他的连续两份“语焉不详”的情报，致令曾克凡抓住时机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第一份有关日本中国派遣军情三课行动队关队长率百余人欲潜入川境的电文，是四处（电讯处）处长肖连仁送到曾克凡府上的。自有了“蚯蚓”后，凡涉及曾克凡南京情报线的电文，均是由肖连仁亲手转递，不假第三者。
接过电文的曾克凡走入卧室，从保险柜里请出专属于“蚯蚓”的密码本，译出电文后转出卧室顺手递给肖连仁，这位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喃喃一句，怎么会这样？
曾克凡便跟他讲了军统南京区副区长蔺泰来叛变后，自己的这位情报员险些暴露的事。
肖连仁点了点头说：“这就可以理解了，来之不易啊。如此一大票人马杀入将来，且都是些原军、中统的顶尖好手，这纯是要把事情搞大的节奏嘛！”
搞大？搞什么？囿于电文的模糊度，是颇令人难以揣度的，且范围似乎覆盖整个川境，这就是“语焉不详”的弊端，其真实目的或许就只针对重庆而已。
接着不过两天，“蚯蚓”的又一份语焉不详的情报跟着来了，这次是盖啸仲亲自送过来的。上次的情报，曾克凡特意叮嘱肖连仁口信转达给盖啸仲，他自然看出了里面的端倪，不放心所以就亲自过来一趟。
电文一经曾克凡译出，字字句句刺痛着盖啸仲的瞳仁以及脑神经。此前一周，曾克凡曾跟他谈及过，日本人出台了一个“日耀重庆计划”，俊彦的这两份情报显然都是该计划的一部分，对其详情却简而言之，缺乏内容缺乏细节从而缺乏预判，整个就是令收受方最为棘手的“三缺”情报，这让盖啸仲啷个搞？他即便举军*情*局全力，亦捉襟见肘。
他抬眼去看曾克凡，却恰恰对上了他近乎捉弄般的眼神，迫使他不得不痛下决心。
“我这就跟老板去谈。”
正中下怀的曾克凡嘿嘿一笑道：“这可是你自觉自愿的，不是我逼你的哦。”
盖啸仲一把抓起茶几上的电文：“你就跟我得了便宜卖乖吧！”
在他抬脚的瞬间，被曾克凡一句“等等”收了回来。
“你先给我把线路恢复了再走。”
盖啸仲皱了皱眉头说：“这不大合规矩吧。”
曾克凡一脚蹬开茶几：“这点主都不敢做，那你跟老板还谈个屁呀！”
盖啸仲颇无奈地跺跺脚对倚在门框上的曾夫人投诉道，你得好好地管管了，没上没下的。
他前脚刚走，曾夫人后脚撵了出去，转回时冲着曾克凡一乐说，猴子上树了。两分钟后，电话铃响了，里面有个声音说，曾处长，您的电话接通了。
放下话筒后，曾克凡尚在犹豫，貌似是在跟夫人说，其实是自言自语，这第一个电话该打给谁呢。话一说完，他便取下话筒拨了个号出去。
“老段，是我。”
段留一那头诧异道：“怎么，解禁了？”
他说：“暂时还未，不过快了。你若没事，马上过来一趟。”
那头回了句：“知道没好事。”挂了。
曾克凡手举着话筒，似乎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去拨号。
“老梅，是我。你躲着点人，悄悄来我这儿一趟。”
那头一声不吭地挂了。
盖啸仲来时，曾夫人识趣地回避了，听说他要走了才露了面。这会儿见曾克凡忙不迭在电话里使唤这个传唤那个，便问了句，啥事这么着急忙慌的？
曾克凡瞪她一眼吼一嗓，少打岔。
夫人哼一声，已不年轻的腰一扭，曾克凡又嚷了句：“等会儿不就晓得了，你让我脑子空一会儿好不？”声音低了八度。
曾夫人的气色自然就缓和下来：“那我去弄几个硬菜，好让你们三个边喝边聊。”
曾克凡伸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走出屋去。
并非曾克凡矫情，他的脑子现在确实有些不够使，接连给段留一和梅子轩打出电话，只是他本能的一种应激反应，他急欲得到他们的帮助。
“蚯蚓”接连发出两份语焉不详的情报，一则他必须传递出重庆危矣的信号，更说明他所处环境的艰难，不由令曾克凡心系两头，忧心忡忡。
不知不觉中，他沿湖畔走到五处设置的监控哨位这边来了，若非人轻轻咳了一声，他就直接往人身上撞去了。就在他一愣之际，值岗的俩人齐齐朝他敬了个礼，其中一人问：“曾处，您要出去呀？”
他又是一愣：“我说了我要出去了吗？”
这人忙说：“我看着以为是。局座刚才交代过了，来找您的人一律通过，但您还是得禁足。”
曾克凡被他给逗笑了：“废话。来的人你拦得住吗？喏，二厅段处长的车过来了，你拦一个我试试？”
另一人踢了这人屁股一脚说，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
之前，曾克凡但凡走到这里时，这俩均摆出一副戒备之态，今天或许部分解禁之故吧，俩人话多了些。
段留一的车过来了，问你们乐什么呢。
刚才多嘴的那位说，曾处就要解放了呀。
车子开到曾克凡身边停下，段留一走下车来对他饶有意味地说，解放未必就是好事，对吧？
曾克凡苦哈哈地望着他一笑，转身往回走。段留一跟了上来与他并肩走着。
“我一早猜着你这一天半天的又得使唤我。”
“你那边有消息了？”曾克凡略诧异道。
“武汉方面来的消息。关鹏现身机场，旋即转入地下交通线，应该是奔着这边。”
关鹏，原中统本部行动处的一名副处长，此人擅长各类暗杀术，狙杀、毒杀、电杀、雾杀、远程轰杀、近身搏杀无所不能无所不精，当年在上海滩曾创出名号：关鹏一出，血雨腥风，两年前在上海中统区铁血锄奸团团长任上被捕，变节后导致上海中统区几近全军覆没，之后为逃避中统追杀，被派往南京出任情三课行动队长。两年来，中统一直在找他，没曾想他这次硬要往枪口上撞，从而说明他此行任务的重要性及程度。
“关鹏一出，血雨腥风，来者不善啊！”从心底里打了个寒战的曾克凡不由讷讷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