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翔开始再次超选。
凌天目送着微导丝顺着动脉上行，越走越高，越走越远。
“你要超选哪根动脉？”凌天忍住不疑惑问道。
虽然他第一感觉是吉翔跑偏了，可凌天依旧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锁骨下。”
“！
！”凌天觉得吉翔已经疯了，锁骨下动脉！他竟然想要超选锁骨下动脉！
锁骨下动脉是颈根部的一大动脉干，供血极为广泛，从上到颅内供血，下到胸廓椎体供血，锁骨下动脉都有分支。
可锁骨下动脉距离肝脏隔着一个胸腔，它要分出一根血管，不远万里的穿过胸腔、穿过膈肌来到肝脏，再爬进肝脏里给肿瘤血管供养。
这怎么可能！
不，还是有可能的。
锁骨下动脉有一个分支是内乳动脉，在胸廓中行走，接近膈肌。如果肝脏肿瘤靠近膈肌的话，会有内乳动脉分支供血。
这事儿凌天知道，但这个肿瘤并不靠近肝脏边缘，距离膈肌很远。
所以他潜意识里排除了内乳动脉的可能。
吉翔一定是找不到任何思路，觉得三次超选必然会失败，准备做一个其他人完成不了的操作，借此挽回点颜面。
胸主动脉到锁骨下动脉的转弯的操作极难，需要极高超的手法。
可笑，
可笑至极！
凌天被气的冷笑出声，“锁骨下？你……”
他强行忍耐住心里无数的嘲讽，毕竟是在手术台上，患者局麻状态。
最基本的操守凌天还是有的。
再加上吉翔只是一个规培生，一个因为机缘巧合才主刀的术者，最后无论有什么麻烦都是自己的。
所以他忍了下去。
等超选失败，看他怎么说！
凌天心里恶狠狠的想到。
导丝蜿蜒，吉翔右手轻轻捻动导丝，行走的并不快，但却极为坚定。
一路上所有的技术难点都被不知什么手法克服，仿佛坦途一般。
尤其是胸主动脉到锁骨下动脉的转弯处，这个难度极大的转弯即便是凌天自己做，全神贯注的前提下也至少需要几次尝试才行。
然而吉翔手腕一拧，导丝乖巧温顺的走进右侧锁骨下动脉里，不见丝毫难度。
凌天看吉翔的手术都有些眼红。
这么好的手法，这么小的年纪，要是他不多事该有多好。
介入科的人才培养极难，想要做4级血管超选的难度超乎绝大多数人的想象。
这么多年下来，老板都没组建起来一支梯队。
这里面有其他原因，比如说医生内部的口碑。
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外科手术可以吃熟练度，而介入手术想要到最高级的水平，绝对吃天赋。
天赋不够，哪怕吃线吃的变异也达不到一线水准。
可是吉翔……可惜了，凌天有多惋惜，就有多痛恨。
嚣张跋扈的吉翔不光耽误了他自己的前途，也耽误了老板的构想和蓝图，更耽误了自己对医院介入学科未来的设计。
该死！
“打药。”吉翔超选完毕，导管送进右侧锁骨下动脉之后轻声说道。
这应该是吉翔最后一次站在魔都的手术台上说话了吧，凌天并没质疑，而是触摸带了无菌膜的面板，操作高压注射器打药。
“刷~”
造影剂的黑色影像出现在锁骨下动脉里。
这次凌天没有特别紧张，他自认为绝对不可能是锁骨下动脉给肿瘤供养。
肿瘤因子也特么守规矩，放着那么多血管不用，怎么会千里迢迢的召唤锁骨下动脉分过去一支。
他刚刚开始设想如果自己是吉翔的话要怎么收场，勐然间一根黑色线条出现在视野里。
它自上而下，仿佛黄河之水天上来，汹涌向下走，穿过胸膜、胸腔、膈肌，进入肝脏。
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凌天双侧童孔缩小，对光反射消失，不等大也不同圆。
真是右侧锁骨下动脉分支供养？
虽然事实出现在眼前，可是凌天却依旧不敢相信。是乳内动脉，他心里想到。
可是凌天随即瞠目。
内乳动脉的分支显影，而动脉旁还有一根细细的影子伴行，穿入膈肌。
他努力睁着不等大也不同圆，加上收缩如针尖样的童孔仔细看着。
那根血管和乳内动脉几乎重叠，出现重影，要不是仔细观察根本看不清。可就算是仔细观察依旧……很难分清。
幸好无菌观念早已经刻在dna里，凌天没有做出抬手擦眼睛这种丢人的事儿，而是低头在吉翔的肩膀上蹭了蹭。
僵硬的眼轮匝肌随着蹭一蹭得到舒缓，凌天的视力恢复正常。
他凝神看去。
果然，刚刚看见的并不是幻象，锁骨下动脉果然有一根分支下行，给肝脏的肿瘤供血。
耽搁了几秒钟，随着术野下移，肝脏里一直呈现暗区的半边肿瘤被“点亮”。
凌天头顶无数的惊叹号飘起。
这种事情在他的意识里是不存在的。
锁骨下动脉分支给肝脏肿瘤供血，怎么看怎么玄幻，绝非医疗。
但事实就在眼前。
再怎么不可思议，它依旧是事实。
凌天怔住，他错愕的看着dsa机器的屏幕，耳边有噪音出现。
那是血压升高，血液冲击耳廓血管产生的声音。
刷刷刷的杂音，让凌天无比烦躁。
无论是自家老板还是自己，都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被一个小家伙用极短的时间、三次超选就给完成了！
如果身边站着的是自己小师弟，是老板的关门弟子，凌天怕是已经兴冲冲的高声叫好。
但！
一切都无法挽回。
吉翔很强，强的超出自己的预期，强到了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锁骨下动脉竟然有异常分支的地步。
“啪~”
止血钳子敲在凌天左侧手腕桡骨茎突上。
“凌老师，微弹黄圈。”吉翔轻轻说道。
凌天被敲打却没任何情绪上的变化，这个患者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不是内乳动脉分支，而是伴行的一根增生的小动脉负责供血。这种血管想要找到，难比登天！
凌天茫然，肌肉记忆把他变成了一个木偶助手，弹黄圈递给吉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