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遗忘的东西,无论是任性与否、伤怀与否。经历死亡和再世为人的编号者们,往往会比普通人更珍惜这世所拥有的一切。经历死亡,敬畏死亡,无惧死亡——编号者们的心理,大多是相似的。
“看来麻仓家不能小视呢。”司狼口叼草茎,轻松的神情没有半点诠释“重视”的意思。他双手随意插进身前的裤袋,较有兴趣的打量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落后于他一步的罗琦随即迈入迷雾中,前一刻尚能清明的景象,皆被雾气遮盖。
“怪雾呢,是巫女的结界?”舌头搅动拨弄口中的草茎,司狼银色瞳孔中菱形的瞳仁因兴奋而缩紧。他对身边的队友——编号者罗琦,玩笑道:“希望是个美丽的人/妻巫女。”
“你的愿望正是现实。”罗琦扯了扯嘴角,古乾临走没忘记给她普及【通灵童子】世界的信息。半人半妖的记忆本就比常人优秀些,更别提她身边还有安培*这位灵体雷达。早在进入出云地界时,安培*就探知到这里的结界。
巫女,麻仓茎子。
麻仓叶和麻仓好的母亲。
麻仓茎子,被誉为百年内最接近“卑弥呼”的通灵之人。恐怕司狼和罗琦刚一进入麻仓老宅的结界,她就已然知晓了吧。
司狼转头回望,来时的路果然已被雾气遮蔽。他目光移向罗琦侧面,正要不正经的搭话,却不由被罗琦认真前望的态度所慑,若有所思的顺她的视线看去——尽是一片不见五指的白雾。
“怎么。”蓝光一闪,双手按在肩头的司狼掌中各握了一把幽蓝的野战刀,寒光闪闪。代表野战刀的双肩刻印幽光一闪,又埋没于纯黑的贴身长衫中。
“有人味和臭味正在接近。”罗琦吸了吸鼻子。
半人半妖的体质剥夺了少女们的食欲和人味,让金发银眼的少女们更近似依靠直觉和五感行事的妖物。正是如此,觉醒的claymore们才会如此快的适应和人体结构完全不同的觉醒身体——那便是,本能的功劳了。
罗琦复向前迈了一步,司狼眼中她像是迈了无数步,猝然消失在白雾里。司狼甩甩头,甩去脑海中半人半妖的罗琦觉醒体和邻家狗狗的对比式,大步向前:“等下,这种时候应该让男人走在前面才对哦。”
没走两步,司狼就停了下来,对与罗琦不过半米距离的粉发女孩轻浮的吹了声口哨。
被半人半妖充满寒意的气势一冻,又被花花公子的轻浮一吓,打了个哆嗦,粉发女孩更加抱紧怀里的钱箱子。
不忌讳的打量把钱箱子当做唯一能给予安全感的救星的女孩,司狼送了耸肩。如果不是罗琦还在,如果不是知道这女孩叫做玉村玉绪,他说不定会用他的方式给予这可爱的粉发小姑娘一些安全感。
“您好。”玉村玉绪撇眼避开罗琦的眸子,好一会才从半人半妖暴虐冰冷的杀气中缓过神。她紧盯罗琦和司狼面前的土地,一字一顿的肃声道:“这里是私人地界,无论你们是何目的,麻仓家不欢迎你们。”
“抱歉呢,可爱的小小姑娘。”司狼上前半步错身挡住手放在身后剑柄的罗琦,笑容温柔如清风拂面,道:“叫你家大人来说话吧。我家同伴,脾气不太好。”
玉村玉绪的身后飘出两团幽蓝色的火焰,长相古怪的狸和狐呲牙咧嘴的作出狰狞的表情。气势本来柔和的粉发女孩抬起头,眼里燃烧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祥之人,离开这里!离开麻仓家!”
对于家的守护之心,令玉村玉绪这个弱气妹眼底的温柔转为凌厉的锋芒。作为当代最强巫女麻仓茎子的亲近之人,她绝非心慈手软到是非不分的小女孩。
罗琦握紧剑柄,司狼随之加大向下压制的力量,再度阻止罗琦拔剑的意图。罗琦冷银色的眸子转向司狼,暴虐之色稍减,冷意却加深三分。
“无关的人,让她走吧。”司狼惫懒的笑,“杀意太重不好。”
“Claymore本来就是杀戮的机器,不容于人类、不容于妖魔。”
话虽这么说,罗琦放松握剑柄的力道,“想活,必须杀出一道血路。……小女孩,意气用事只会枉送性命。麻仓家,我闯定了。”
X空间的任务,想要完成,必须以无情的杀戮来对待。这一刻的同伴,也许是下一刻的敌人。
司狼嘴角的笑容收敛。
玉村玉绪瞪视两人一眼,向后退了数步,小小的身形被浓重的白雾淹没。有麻仓茎子的接应,罗琦和司狼又无心挽留,她离开的很顺利。
白雾聚散,隐约出现模糊的虚影。妖物怨毒的吼叫由小变大。纯白之雾被熏染成妖媚的墨紫色,一丝丝一缕缕,又不明显至肉眼可见。
聚聚散散的虚影墨紫色更深,逐渐接近实体,随雾气的流动游走。
那模样,仿佛百鬼夜行。
“好女孩走了,不再投鼠忌器了。”司狼高高扬起嘴角,神色竟是兴味十足,“净化妖怪的纯洁巫女摆出的阵势,怎么那么像万年老妖的排场?”
“吼——”
成型未成型的妖怪虚影们齐齐嘶吼,满含暴怒。
安歇于牌位的安培*飘出身形,漠然注视浓厚的雾气,衣袂飘扬,“这是,百鬼心魔之阵。你们陷入了巫女的结界。”
罗琦认识安培*这么久,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更认识安培*的本质——他是个魂灵,因心愿执念随时会成佛入魔的魂灵。
他死了。
时间停留在千年前的平安时代。
编号者们的时间,是否也停留在死去的时候,或者停留在穿越到另一个世界诞生的那一天?纠葛的命运,绑住本该死去的编号者们,带他们来到了X空间。
为了不能斩断的东西,他们努力的活下去。
为了,回到原来的世界。
罗琦晃神,眼前聚散的雾气中,那银眼金发面容冷峻的女性迎面走来。她跟随黑衣人的脚步与罗琦擦身而过,她前进的远方,是化为觉醒者模样的新任NO.2——皮肤暗紫的独角觉醒者,正手握死不瞑目的罗亚路的头颅,温柔微笑。
再远出,是著剑勉力站直的最强战士“微笑的”迪妮莎。
身披神圣盔甲的骑士推起他的面盔,代表同红袍主教身份相等的赤红色翎羽迎风舒展。沐浴在阳光下的他睁开碧蓝色的眸子,对罗琦伸出厚重的手掌,那宽厚的手掌因练剑磨出颜色略深的茧子,也是因……
“罗、琦!”
眼前是放大的一张脸,银色的瞳孔,翘起的黑发;脸的主人属于为人轻佻的司狼。
“百鬼心魔阵会引起入阵者心底最深刻的记忆,不要分神,不要乱想。”安培*面色冷漠的分析,“阵势里巫女知晓一切,她会入侵你心底最脆弱的部分。直到你被蒙蔽,成为她手中的武器,胡乱杀戮。阵势考验的不是武力,是人心。”
罗琦环顾,妖魔虚影嘶吼依旧。没有迪妮莎,没有伊妮莉,没有罗亚路,更没有全身盔甲的圣骑士;只有面色冷漠的魂灵,及看不出关切真假的司狼。
“谢谢,我没事。”推开扶住她的司狼,罗琦平静的勾了勾嘴角,示意她的安好,“怎么破阵?”
“展开另一个阵势。或者杀进去,让巫女无力维持。”安培*答道。
回答他的,是罗琦大剑横摆劈开身前凝聚虚影的暴力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