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敲完门之后,阿比盖尔才意识到自己来得可能太早了一点。
现在正是清晨,旅馆和街上都人烟稀少,和昨天那位客人前来投宿的时间差不多,要不是有事要做,平时阿比盖尔也不会这么早起来。她来时憋着一股气,等敲完门,想到昨日清晨那匆匆一眼看到的人,又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早动身早解决,她踢了踢地板,握拳给自己鼓劲。不等阿比盖尔再敲一次门,门已经打开了。
黑发的女人站在门里,向后盘起的头发一丝不乱,整整齐齐地穿着外套。她脸上看不见一点早起的困倦,精神得好似等待已久。
“早上好,娜塔莎女士!”阿比盖尔问好道,“我是来带您去国都的,您吃过早饭了吗?”
“你父亲昨天跟我说过。”客人点了点头,“让我们出发吧。”
这就是阿比盖尔今天的任务,都怪热情过头的老爸。老头子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好心发作。“人家人生地不熟,反正你在家也没事好做,不如和她去玩玩!”伍德这样说着,不容分说地丢给了女儿向导的活儿。
事实上被派活的不止阿比盖尔一个人,还有伍德的弟弟,阿比盖尔的叔叔。傻瓜都能看出老头子在打什么主义,小姑娘想起来就要翻白眼,埃德温叔叔有重要的事情要忙,才没空陪莫名其妙的客人出去逛街呢!因此阿比盖尔英勇地自我牺牲,独自承担了这个任务。她来得这么早,一大早就把客人带出去的话,哪怕接下来老爹非要逼叔叔出门,他也没法用客人这个借口了。
她们在不远处搭乘了马车,很快来到了都城旁边。阿比盖尔带着客人下了马车,在人流量大起来之前踏上了国都的街道。“你跟紧我,不要走散。”她嘱咐道,客人点了点头,望着周围的街道。
当导游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进入的马车是限流的,送游客一程的马车得停在外面,运载车走那条路。不过还是要走人行道,那些能开在国都街上的马车和车速度有时候很快,而且都有许可证,闹起来很麻烦。”
“那边是埃瑞安的中心广场,有一口大钟,正午十二点会有鸟和小人跑出来报时,声音很响。”
“这里餐厅多,等饿了可以吃,第二大街上的东西比较贵,但听说比较好吃。”
“这条街上出售商品。”
阿比盖尔的介绍越来越简短,她并没有当导游的天赋,说什么都干巴巴的没意思——反正她打心眼里觉得这里真没什么意思。埃瑞安的国都就叫都城(你看,连名字都这么无聊),不少人吹嘘这里多么多么了不起,阿比盖尔却觉得不过如此。她出生在都城,从小就在这里到处转,稍微有意思点的地方都已经玩到不想再玩。或许小时候她也觉得这儿有趣过吧,可小孩子眼中一个水洼也很有趣,那种感受早被忘掉了。在现在的阿比盖尔心里,都城就是一座忙碌而乏味的庞大城市。
“你为什么不喜欢这里?”
聊胜于无的空洞介绍被打断了,阿比盖尔回过头去,对上了女客人黑色的眼睛。那双一刻不停的眼睛这会儿盯在少女身上,看上去和观察周围时一样兴致盎然。
要是有人问阿比盖尔喜欢不喜欢都城,阿比盖尔一定会说喜欢,只是为了避免争论。可娜塔莎开门见山地问她为什么不喜欢,似乎已经笃定了“阿比盖尔不喜欢都城”这个前置条件。
“也算不上吧。”阿比盖尔扁了扁嘴,“就只是没那么喜欢而已……一个地方呆久了总会感觉无聊,而我这辈子都没去过别的地方。”
她没去过别的地方,倒听了满耳朵“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指责,听着凡人,阿比盖尔左耳进右耳出。那些怀着朝圣心情来到国都的人一定会对她刚刚说过的这番话摆出一通大道理,小到对家乡的爱(“你怎么会厌烦生你养你的地方?”),大到都城的重要地位和历史意义,关于埃瑞安,关于人类,巴拉巴拉,老生常谈。
“这倒也是。”出乎意料地,客人点了点头,“有时我们得离开出生的地方才会意识到故乡究竟是什么模样。比如说,在我来的地方,街上可没有这种不用马拉的车子啊。”
她伸手指向不远处开过的汽车,戴着圆顶帽的车夫在转弯前拉响了汽笛,以免拐角有向这个方向奔来的车子。阿比盖尔依稀记得有不少旅客对汽车的存在大为惊奇,甚至有人闹出将之当做巫术的笑话,真是没见识。而娜塔莎进城以来一直相当冷静,阿比盖尔都要忘掉她也是从遥远的乡下过来的了。
“哦,那个是汽车!”阿比盖尔在被认同的愉快中解释道,“里面有汽,直接可以开。不过价格很贵,要让它开起来也很贵,普通人买不起。”
店老板的家庭当然是普通人中的一员,对于这种不是有钱人买就是政府拿来开的东西,阿比盖尔了解不多,也没多少了解它们的兴趣。倒是客人的话提醒了她什么,她问:“您是从哪里来的呢?”
“南边。”女客人说,“塔斯马林州。”
这个词听起来很耳熟,阿比盖尔愣了一会儿,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听到过。“塔斯马林州!”她一下子转过身来,眼睛睁得老大,“就是那个最近闹异种的地方吗?那里是不是真的有很多异种?是不是到处都是?您遇到过吗?他们长什么样子?您是因为这个才离开那里的吗?”
女客人哑然失笑,阿比盖尔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口气问了太多。她吐了吐舌头,环顾四周,还好热闹起来的集市上没人注意到她。店主的女儿兴奋地压低了声音,再次问道:“那边真的在闹异种吗?”
“算是吧。”娜塔莎模仿着阿比盖尔刚才的语调简短地回答,说完这几个字便不说了。
这怎么行呢?阿比盖尔像只闻到鱼腥味的猫,开始围着对方团团转。她软磨硬泡好一会儿,女客人才再度开口道:“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呢?”
“谁都想知道异种的事啊。”阿比盖尔说。
“没像你这么想。”娜塔莎意味深长地说。
她的表情像在说她必须得到个老老实实的回答,一问换一问,公平合理。好吧,阿比盖尔耸了耸肩,尽量让自己满不在乎地说:“就是好奇嘛。”
娜塔莎点了点头,一副等待下文的样子。
别跟其他人胡说你们那堆狗屁不通的东西!老爸曾跟阿比盖尔这样说,他拿大同小异的说法啰啰嗦嗦地烦她也烦埃德温叔叔,从乱讲话会被恶灵缠身(“爸!我不是三岁了!”)到说错话会被秘密警察抓走,撸掉营业执照,今后没饭吃或者只能吃牢饭,说过太多次又说得太浮夸,阿比盖尔从来都只把那当成恫吓孩子的假话。她嘴里应下了,暗地里却不把这话当一回事,它们还不如叔叔的告诫来得有效一点。
“你不能到处说,艾比。”埃德温叔叔严肃地说,“你会剧透,那些人今后看我的书的时候,会被你破坏掉阅读乐趣。”
这可是个严重的问题。
阿比盖尔在心中筛了筛能说的内容,斟酌着说:“因为我听说过一些关于异种的事情,据说在过去……一些异种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娜塔莎说。
“就是,各种各样的奇怪。”阿比盖尔比了个乱糟糟的手势,企图将之混过去,“嗯,以前人类还不是世界的主人的时候,地上生活着各式各样的有趣……是说奇怪的东西。”
女客人看起来没太在意,她点了点头,又问:“你从父亲那里听来的吗?”
要是娜塔莎去问伍德,这谎言一戳即穿,阿比盖尔铁定又要听唠叨了。因此她连忙摇头,说:“从书上看来的。”
“还有这种书?”娜塔莎继续问。
“有啊……”
“可以借我看看吗?我对这个也很感兴趣。”
能借才怪了,阿比盖尔有点气闷,想不通怎么就变成了自己被盘问,开始不是她在问对方问题吗?她偷眼打量身边的女客人,娜塔莎正拿起摊位上的商品瞧,看上去对这些问题并没太较真。阿比盖尔舔了舔嘴唇,说:“抱歉,那本书不是我的。”
生怕对方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又补充道:“是大图书馆的书,我都记不起名字来了。”
埃瑞安的都城有个文明之光图书馆,远近闻名,占地面积很大,藏书多得惊人,许多外地游客都对此赞不绝口。阿比盖尔企图把客人的注意力往这上面引,她搜肠刮肚,卖力地讲解起了图书馆的状况,比如高得望不到顶的穹顶,木质最好的书架,防晒又透光的大理石板墙面,每本藏书精美的装潢……末了她特地提醒道:“不过大图书馆的审核很严格,要办一堆证件,经过漫长的流程才能进去呢!”
“是吗?”娜塔莎放下手中的小玩意,转头看向她,“你能拿到许可证一定很不容易吧?”
阿比盖尔在心中哀鸣一声,想打自己用力过猛的嘴巴。干嘛要提这回事呢,恰到好处就行了,难道还担心娜塔莎翻遍每一本书,再来戳穿她捏造一本图书的谎言吗?阿比盖尔这样一强调,反而很容易暴露自己也没有图书馆准入证的真相,一个谎言要用十个来圆。
“其实我也是从客人手上看到的。”阿比盖尔说,随手指了个热闹的小店,生硬地岔开话题,“你看!那个看起来真不错!”
她率先小跑过去。
这儿是都城的一条繁华街道,沿街店铺中的商品琳琅满目,等走进了店里,阿比盖尔才看清这家店卖的是什么。一家古董店,贩卖着一些半真半假的稀奇玩意。有一阵子她特别喜欢往这里跑,直到爸爸大笑着告诉她店里的“古董”如何用几块钱的原料制造。
“我也觉得过去很有意思。”娜塔莎跟了过来,停在阿比盖尔旁边,说,“各式各样的种族,各种各样的职业,非凡的生物与非凡的人。”
阿比盖尔猛地扭过头去,盯着女客人的脸一个劲儿看,那张脸和之前一样悠闲。她正摆弄着一只据称是“传奇英雄使用过的火焰喷射器元件”的东西,对刚刚说过的话浑不在意。
她可能在说普通职业,可能只是个误会。但阿比盖尔憋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把话憋回去。她忍不住问道:“你也知道职业者吗?”
“是啊。”娜塔莎回答,“这不是什么秘密吧?”
这不是什么秘密,却是个很老的概念。现在的书籍和宣传手册上只把过去的非凡者称作“英雄”或“大敌”,“职业者”这个词汇特指的群体在公众视线中消失已久,若不是也对故纸堆和过去的历史充满了兴趣,绝不会提到它。除了叔叔以外,阿比盖尔还没遇到过第二个能谈论这个的人呢!她强压住激动,问:“那你喜欢什么职业?”
“法师。”娜塔莎轻轻说。
“我也最喜欢法师!”阿比盖尔用口型回答,她不能说出来,否则那声音一定大得所有人都能听见,“法师掌握着大量的知识,他们都很聪明,掌握着世界的奥秘,能用不可思议的力量完成所有事……”
女客人笑了一声,阿比盖尔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夸张了,在另一个赞赏法师、对法师有一定了解的人面前这样大吹特吹有点不妥当。“几乎所有事嘛。”她补充道,“他们太酷了!一些能操纵元素,一些能把人变成动物,还有……还有各种各样的本事。”
她踩了个急刹车,以免把叔叔在写的故事都剧透出来。阿比盖尔憋得难受,开始思忖要如何给娜塔莎推荐埃德温叔叔的杰作,但叔叔又说过,在他写完前她不该跟别人说。
“不过法师已经消失了。”娜塔莎说。
“那是因为误会。”阿比盖尔愤愤地说,“法师才不是深渊走狗呢,难道深渊率先使用了魔法,我们就不能用了吗?我们干嘛要为敌人维护版权!我今后也想成为法师……”
她没有说完,有什么东西被抛进她怀里,阿比盖尔在空中捞了一下,险些没接住。她拿起这个差点掉在地上的东西,是一把古董锁。
至少标签上是这样称呼它的,这个有很多零部件的金属玩意表面光洁,仿佛被许多双手磨得发亮。一大堆不规则的金属块和薄片交错在一起,有一些能转动,有一些不能。
“试试看吧。”女客人没头没脑地说,“你能把这个拆开吗?”
阿比盖尔现在没有玩锁的心思,但她看了看对方坚持的目光,不太情愿地开始拆解这团乱七八糟的玩意。
古董锁看起来很复杂,摆弄起来更复杂。能转动的部件可以转动的角度不同,滑块大小适合穿过一些孔洞,却不能穿过另一些,更可气的是这东西里面似乎有弹簧,如果动作不够快速利落,好不容易搞定的部分又会自己归位。这把锁的制造人干什么要把它弄成这个样子呢?她在心中抱怨着,艰难地摆弄了一会儿,直到辛苦劳动成果又一次被复位抹消。
“这根本打不开吧!”她嘟哝道。
娜塔莎摇了摇头,遗憾地看着她。阿比盖尔生起气来了,这个人根本没把她说的话当一回事吧?她只是在捉弄她,就和其他人一样。
“你在嘲笑我吗?”阿比盖尔后退一步,抱起了胳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异想天开,像个傻瓜一样?我告诉你……”
“不。”娜塔莎是只神情平静地摇了摇头,“你的计划是什么?”
“什么?”阿比盖尔茫然地问,好似一拳挥空。
“你成为法师的每一步计划。”女客人说,“没有任何梦想值得嘲笑,但成不成功是自己的事。你得有个计划。”
“……噢。”阿比盖尔说。
她像个被戳破口子的气球,火气肉眼可见地干瘪下来。阿比盖尔有种错怪对方的讪讪然,又情不自禁地感到高兴。妈妈在她懂事前就离去了,老爸虽然疼她,却从来对她热衷的一切嗤之以鼻,说她不切实际。叔叔是个很酷的人,但有时他也不够酷,“或许你应该去想一些更加,更加容易达成的显性目标,比如开一家花店?”他这样跟阿比盖尔说,“你知道,小说只是小说。”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她所说的梦想当真。
阿比盖尔感到心中涌起一股热流,她掩饰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异想天开没什么不好,十几岁正适合做梦。”倒是对方开口缓和了气氛,“如果你抓得够紧,其中一些会梦想成真。”
“你认识其他十几岁的人吗?”阿比盖尔说。
娜塔莎是个很难看出年龄的人,她的皮肤光洁柔嫩,头上没有一丝白发,那双波澜不惊的深黑色的眼眸却好似看过沧海桑田,什么东西都不能在其中激起一朵水花。阿比盖尔说不好她看起来几岁,她可能二十几,三十几,四十几,可能两百多岁三百多岁四百多岁,谁知道呢?少女暗自觉得要是世界上真有精灵或法师,他们就该是这个模样。
这位年龄不明的女士笑了起来,她说:“我也曾与你一个年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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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维克多说,“再没落的法师都不会收这种蠢货。”
那把锁再一次复位,面前的少女看上去越来越焦躁,越发没有成功的可能。
古董锁——一种法师学徒玩具的仿制品——有点像九连环与魔方的综合体,既考验玩家的冷静与智力,又考察玩家的手指灵活度,可能后者比重更大一些。优秀的法师必须沉得住气,有个聪明脑瓜,而最蹩脚的法师也需要一双灵活的手,用于入门等级的施法手势。
这姑娘当不上法师学徒,那个旅店外布置的魔法阵不可能与她有关。
塔砂在云层上方赶路,龙之力纠缠着那条瑞贝湖中的铁轨。铁轨在旷野上一路延伸,长虫似的火车与她错身而过,背道而驰。她逆流而上,一路找到了埃瑞安的都城。
这里接近感应的原点,但塔砂无法飞去源头。铁轨的起点在埃瑞安都城附近的军事基地,它的防护极其森严,要是塔砂感觉中的种种能量波动(龙,驱灵符文,或者地下城核心,或者魔力)有颜色的话,那大概会变成一个能让癫痫病人立刻犯病的彩虹岛。
但塔砂也并非束手无策。
龙之力与铁轨交错在一起,但在接近源头的这里,它并非牢牢缠着铁轨。那东西的规模十分庞大,大得超出了地上军事基地的范围。
它在地下。
那个可能禁锢着巨龙的庞大空间,有一部分延伸到了埃瑞安的都城下面。
塔砂从云层上下来,收起翅膀,用两只脚走向这座人类帝国的心脏。而出乎意料的是,维克多在她路过一家旅社时叫了起来,告诉她这里有守护阵的痕迹。
“它还在运行!”维克多说,指出旅店周围种种地标上难以觉察的痕迹,“这玩意够隐蔽,但是需要维护,十年里没人管就废了。”
这意味着,至少十年以内,这里曾经出现过施法者。
塔砂住了进去,为了找出那个可能存在的法师。胆敢在埃瑞安都城附近安置魔法阵的法师不是迫不得已便是艺高人胆大,从维克多对法阵的赞赏(他十分难得地没有挑剔和挖苦任何地方)来看,搞不好是后者。塔砂都没感觉出这里有什么异常,若非维克多这个深渊原住民天生对魔法敏感,她一定会错过。
魔法,最开始的确是深渊的特产。深渊的造物天生可以使用魔法,后来恶魔将它们传授给了愿意投身深渊的主物质位面生物。不过法师的来历一直众说纷纭,有人说始祖是个野心勃勃的背叛者,投身深渊又背叛深渊,从那里偷师到了可以自行使用的法术;有人说先行者是一些对世界充满求知心的探索者,他们研究深渊的造物与眷族,最终模拟出了本质不同但外在相似的强大魔法……在埃瑞安宣言的时期,法师几乎是个中性名词,已经和深渊信徒区分开了。
总之,如果这世上依然存在法师,这些被打压的职业者和地下城之间,颇有合作的余地。要是塔砂能找到一个生活在都城附近的施法者,她的搜寻将事半功倍。
可惜这事没那么顺利。
来到此地的第二日,塔砂粗粗走过这座名声在外的人类国都。她积攒起一些零散的线索,验证和新提出了一些猜想,并对这座城市产生了不少惊叹。
埃瑞安帝国的国都就叫“都城”,这其中藏着不可说的傲慢。人类让“埃瑞安”这个名词从这片大陆的称呼变成了人类帝国的名字,此后的所有人提起埃瑞安只想到帝国,连异族也一样——如今没有一个兽人愿意喊出“为了埃瑞安”的口号,认为那是向人类屈膝,不会想到数百年前这曾是地上所有生灵向天界与深渊开战时的呼号。现在的地上只有一个帝国,因此也只有一个“都城”,无须任何名称。
都城文明水平,搞不好又比瑞贝湖先进一百年。
马车在街道上穿行,“汽车”与之同行。那不是现代意义上的汽车,而是一种有着汽笛和烟囱、车夫操纵着仪表盘、和这个世界的装甲车有不少相似之处的民用车辆。
高楼拔地而起,链条和摇柄驱动这半人力的升降梯,穿着类似十九世纪利落衣着的行人从容地进进出出。
老板的假肢手掌扁平,指关节精巧,这□□在外的钢铁义肢精巧纤细得像昆虫的肢体。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巨大的钟面打开,在齿轮的运转之下,金属布谷鸟报时,金属小兵抱着类似□□的东西踏步而出。
富有的人戴着一种奇特的手表,更像怀表的改进版本:表链连接在手腕和一根手指上,戴表的人一弹手指,手表盖便弹开了。
……
这是个奇特的城市,简直像又闯入一个新世界。整个埃瑞安效率低下的工业供养了军队与这一座城市,这儿的机械巨大又精致,有种奇妙的古朴科技感——这几个看似截然相反的赐予居然能结合在一起。塔砂站在其中,便是一幕怪诞片的开场:龙翼的女人行走于机械之城,寻找着法师与地下空间入口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