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飞雪漫天。
竹楼中,烛火摇曳,一袭白衣,外罩红色披风的少女立在窗前,看着夜色中某一处,眉心微拧,“墨小白,你还不滚进来?”
声音宛转,恰似风雪落入清潭,漾开无尽涟漪。
风吹起她耳边一缕青丝,拂过那如玉白皙的容颜,说不出的柔美空灵,在她身上萦绕着一种淡然宁静的气息,风雪为神月为容。
夜色中,一道白光划过,疾如闪电般射向窗前少女,一个毛茸茸的白团子扑进她怀里。
“吱吱——”
仰着脑袋看她,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满是讨好的韵味。
少女伸出手指戳了戳它的脑袋,“下次再敢不听话就……”
话未说完,身后忽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整间竹屋都颤了颤!
少女蓦然转身,就见原本好好地屋顶上破了一个很大的窟窿,盈盈飞雪翩然而落,透过那个窟窿飘入房中……
少女的神情微微一呆,视线顺着那些翩翩起舞的雪花向下,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眸。
她的床……塌了?!
被褥抱枕散落一地,满地都是竹床的碎片……
少女闭上眼睛,默数三声再睁开,眸光在塌了的床与破了的屋顶之间打转,漂亮的小脸上神情几许呆滞,几许困惑
墨小白窝在她怀里,歪着脑袋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屋顶的窟窿……塌了的床……还有那一堆被褥之下露出的一只……人类的……男人的……手!
“吱吱——”小鱼儿不好了!有男人夜闯香闺!
夜轻语低头,凉凉的瞥它一眼,抬步走向那塌了的床……
她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一只握剑的男人的手。
下一瞬,脚腕忽然被人抓住,一股冰寒的凉意透过衣衫传来,夜轻语眉心微拧,低头,对上了一双风雪般淡漠凉薄的眸子。
那双眼睛漆黑如墨,一眼望去仿佛坠入幽不见底的深海,冰封万年的幽潭,封印着最寒冷的夜与骄阳不度的暗。
夜轻语有一瞬间的失神。
“救、我。”
虚弱,却掩不住刻进骨子里的冰冷,那是一种危险的,不容拒绝的口吻。
夜轻语眨眨眼,看向墨小白,“他在命令我?”
“吱吱——”爷还嗅到了杀气!
夜轻语抬头看屋顶,砸坏了她的屋顶,砸坏了她的床,她都还未与他算账呢!他却……
下一瞬,夜轻语弯腰,从那一堆碎屑中翻出一块床板……
“啪——”
墨小白伸出胖嘟嘟的爪子捂住一只眼睛:嗷……不忍直视!太暴力了!
看着晕过去的男子,夜轻语扔了手中床板,掰开男子抓着她脚腕的那只手,“墨小白,去把门开了。”
“吱吱——”你要干嘛?为什么爷有种不好的预感……
“把他扔了!”
墨小白哀嚎一声,伸出小爪子指着男子若神邸仙灵般俊美的脸,“吱吱——”他很漂亮!扔了多可惜?留给爷做媳妇儿吧!爷还没媳妇儿呢!
夜轻语嘴角微抽,凉凉的看它一眼,“你是公的。”
嗷呜——
他太漂亮!以至于爷都忘了自己的性别……
下一瞬,墨小白瞪着贼亮贼亮的眼睛看着夜轻语,“吱吱——”小鱼儿你不是也没媳妇儿吗?不如把他收了吧?
墨小白被一巴掌拍飞……
嗷呜——
长相什么的都是骗人的!这丫头生了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的外表,可其实,美玉其外,暴力其中……
夜轻语抓着男子的胳膊将人往外拖去,覆在他身上的被褥散落开,露出他原本的衣服。
夜轻语动作一滞。
一袭白衣,此刻却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白衣上有多处刀剑划破的痕迹,风一吹,布片飞扬,隐约可见里面的伤口,有些流出的血是黑色的。
中毒!
……
悬崖之巅,风雪肆虐。
雪地中,凌乱散落着无数黑衣人的尸体,浓郁的血腥味在风中弥漫,久久不散。
一名戴着黑色斗笠的黑袍男子凌风而立,冷厉如刀的眼神刺破茫茫风雪望向崖底。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冰冷暗哑的嗓音似刀锋碰撞发出的喑哑,凝着暗沉的杀伐,令人心颤。
“是!”
他身后立着的黑衣人不敢有丝毫怠慢,身影迅速消失在茫茫风雪中,去召集同伴,前往崖底寻找。
……
山谷,竹楼。
在倒了第三盆血水之后,夜轻语终于将男子身上的所有伤口清洗完毕。
其中,左肩一处箭伤,伤口周围呈暗黑之色,而伤口本身却是幽兰色。
这是西域奇毒——噬魂!
此毒,至阴至寒,毒性会迅速侵入奇经八脉,使血液冰冷,内力凝滞,肢体僵硬,意志薄弱者不到半个时辰便会神魂涣散,死于冰寒之中。
而他中毒已有两个时辰却还一息尚存,夜轻语有些诧异,当即取出冰蚕置于伤口之上,令其吸食他体内的毒血。
目光向下,落在他胸口那处菱形的伤口上,手指在伤口周围轻按了几下,昏睡中的男子身体猛地震颤了下,眉心深深的蹙起。
“果然……”
流星索,地煞宫的独门暗器,一朵精致小巧的菱形之花,射出时却有流星之速,一旦刺入皮肉便会有七枚钢针自花瓣中射出,进入人体。
想要取出,必然要划开皮肉,个中痛楚……
看着男子俊美如神邸的脸,夜轻语摇了摇头,取出皓月匕首。
整整用了一炷香的时辰,夜轻语才将七枚钢针全部取出,并且,将伤口缝合。
凝视着男子肌理分明,白皙如玉的胸膛上那道蜿蜒的针线……夜轻语以手扶额,她的女工……果然不太好呢!
手指搭上脉门,想要查看他体内毒素清解的状况,却无意发现他体内还存在着另一股寒气。
从脉象看,这股寒气早已溶入他的血脉之中,周游于全身经脉,存在了至少二十年以上。
“难怪……”
摄魂的毒已解了差不多,可他依旧身体冰冷,脉象虚弱,原来他本就身中寒毒,且非常之深!
两种毒性皆是至寒之物,相利相生,致使彼此毒性大增。
……
待彻底将他收拾妥当之后已是月上中天,夜轻语在房中扫视了一圈,床塌了……唯一的软塌被他占着……好像,也就只剩下那把椅子了……
窝在椅子里,看着屋顶上那个大窟窿,看着瑟瑟飞雪从那里飘摇而下……她之前应该果断把他扔了才对……
夜轻语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是在梦中感觉到一束强烈的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凌厉的让人无法忽视。
猛地睁开眼,却撞进了一双幽不见底的黑眸之中,像是浩渺无垠的苍穹,有着吞噬心魂的魔力。
夜轻语呼吸一顿,“你……”醒了?
“我饿了。”
“什么?”
“去煮饭。”
“……”
低沉如水的嗓音带着几分冷冰冰在风中飘荡,惑人心神,夜轻语呆滞了几秒钟回神,抓起怀里的抱枕朝着那张俊美绝伦的脸扔了过去。
居然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让她去煮饭?莫不是把自己当大爷了?
男子本能的抬手想要接住抱枕,却发现……他动不了!
然后,抱枕结结实实砸在了他脸上……
“……就算你不会煮饭,也不用如此恼羞成怒。”
悠悠然的嗓音自抱枕下飘出,慵懒,却掩不住与生俱来的优雅,可听在夜轻语的耳中……走过去一把抓起抱枕,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激将法么?可惜没用。”
他亦看着她,漆黑如墨的眸子薄雾寒烟,深浅明灭,慢条斯理道:“不会煮也没什么,不会却假装会煮,就不太好了。”
夜轻语:“……”
再次将抱枕扔在他脸上,“放、心!在你赔偿我所有损失之前不会让你饿死的!”
……
阳光清浅,洒满小院,一树红梅开的正好,空气中弥漫着阵阵冷香,夜轻语在厨房中忙碌着。
钟离夜透过敞开的门,看着那道清灵纤细的身影,眸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夜轻语端着一只竹托盘进屋,“吃饭!”
他凝眉,扫了一眼她手中的托盘,眉轻挑,“动不了。”
因为他体内寒毒积郁已深,加上噬魂的侵蚀,导致经脉严重受损,无法承载体内强劲的内力,所以,夜轻语封住了他周身要穴,将内力暂且压制。
放下托盘走过去,掀开被子,玉指如飞在他身上快速的点了几下,“好了。”
钟离夜试着抬了抬手,却蓦然瞥见身上穿着的衣服……
俊脸蓦地一僵,好看的眉越拧越紧,他身上……居然穿着……女装!
抬手就要脱了,耳边却飘来夜轻语清灵悠扬的嗓音,“如果想经脉尽断,变成残废的话……那就尽管乱动!”
钟离夜动作一顿,抬眸看夜轻语,薄唇微抿,眸中薄雾寒烟,疏影迷离。
夜轻语被他看的有些莫名其妙,蹙眉,“你想说什么?”
“我可以拒绝穿这件衣服么?”
“不可以!”
“……”
钟离夜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粉若桃花般的衣服……
“那我可以换个颜色么?”
“不可以!”
“……姑娘家,应该温柔似水,太凶了,怕是很难嫁出去……”
夜轻语直接无视他,转身端来一只碗放在他塌前的茶几上,“吃!”
钟离夜偏头看去,嘴角微微一抽,“水煮……青草?”
那清可见底的水中漂浮着一些碧绿的叶子……嗯,颜色倒是很鲜嫩!
夜轻语扫了一眼他僵硬的俊脸,“这些不是普通的青草,总之,你放心吃便是。”
“……我不是兔子。”
“没人说你是兔子。”
“但你让我吃草……”
钟离夜看着夜轻语,看着她空灵绝美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嘴角微微抽搐着,“你是故意的!”
虽然看起来不像,但……
“在下只是砸坏了姑娘的屋顶而已……你却要如此虐待于我……我拒绝赔偿!我要绝食!饿死就不用赔偿了吧?”
夜轻语皱了皱眉,把那碗水煮青草端走,给他换了一碗,“那你吃这碗。”
钟离夜扭头一看,眉心跳了跳,一脸高冷的别开脸,“在下决定继续绝食!”
居然给他换了一碗水煮花瓣……
他只是砸坏了她的屋顶外加砸坏她的床而已……这个小女子,太记仇了!
夜轻语皱眉看了他一会,去给他重新换了一碗,钟离夜悄悄地瞥了一眼,额角滑落一滴冷汗,水煮野果……还说她不是故意的?
“这是最后一碗,不准再挑食!”
“……”这是挑食的问题么?!这些水煮青草花瓣和野果也能称之为食么?
“我要吃饭!”
夜轻语皱眉,“这就是饭!”
“在下拒绝吃花草和野果!”
“你确定?”
“在下非常确定。”
夜轻语转身,把水煮青草和水煮野果都端到墨小白面前,“两份都吃了。”
墨小白顿时欢呼一声跳上桌子,伸出胖嘟嘟的爪子捧起那只比它脑袋还大的碗,咕噜咕噜吃了起来,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钟离夜等了一会,“我的呢?”
“吱吱——”在爷这儿呢!
墨小白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夜轻语直接无视他,端起自己的碗开始吃。
钟离夜:“……”
那只狐狸吃青草和野果……也就算了,那丫头居然也……
“姑娘,你不会是雪妖吧?”
……
因为‘挑食’,钟离夜什么也没吃到,一人一狐连一口汤都没给他留下,而且饭后他还被锁在了屋里,眼睁睁看着她们下山去集市……
临走之前,夜轻语重新封住了他的穴道,所以……他只能一动不动的躺着看屋顶……
看着那个大洞……脑海中浮现出夜轻语的身影。
她是什么人?独居山谷,却无半点乡野女子的气息,而且,她还能解得了噬魂的毒……
……
正午时分,夜轻语还未归来。
一群手持寒刀的黑衣人出现在小院周围的梅林之中,人数近百。
“首领,前面有一座竹楼!”
“去看看!”
房中,闭目养神的钟离夜猛地睁开眼,眼底锋芒如雪,脑海中响起夜轻语的声音。
“如若你强行冲开穴道,到时筋脉尽断,我可救不了你!”
须臾后,门外传来黑衣人的声音,“去!把门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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