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帝虚弱到了极点，脚下浮现出勾魂大道的重影，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帝位跌落下去。
“等！等会！老夫知错了……”
他身躯有些踉跄，佝偻着身子，抬起手臂横挡在身前，试图让大黑鱼停下脚步。
“知错？我太了解你了，你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从未后悔过任何决定，今日也是如此，你口中的知错，也只是死到临头用来求饶的把戏。”
大黑鱼无动于衷。
“黑鱼！！！”
渔帝一声暴喝，让大黑鱼坚定的眸光一颤，脚步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黑鱼……你说的不错，老夫是死到临头，是在求饶，可老夫也真的是幡然醒悟了。”
“老夫真的知错了，只是因那玄鸟蛊惑，一时起了妄念。”
“俗话说，功过相抵，就算你不念着昔日并肩作战的旧情，也要念及老夫那些年为第一仙关立下的汗马功劳。”
“单凭这一点，你也该放过老夫一次，最起码，你也不能现在杀了老夫。”
“带老夫回第一仙关吧！”
“老夫愿意接受第一仙关的审判！”
渔帝连连恳求，每一句话都在动摇大黑鱼的意志。
唰！
一道戟光袭来，中断了话语声，将渔帝劈成了两半。
古夜出现在了大黑鱼的前方，抬手捏出一座天地烘炉，将渔帝笼罩在其中。
炼字仙文亮起，可怕的炼化之力荡漾开来。
“不！！！黑鱼！救我！！！我是有功之臣！我曾为九天十地浴血而战！！！”
再度重组身躯的渔帝发出一声悲吼，目眦欲裂。
他深知炼字仙文的可怕，拼了命冲击着炉壁，却无法撼动丝毫。
现在的他太弱了。
哀求的声音渐渐被淹没在绚烂的仙光中。
咚！
很快，天道的丧钟声响起。
狂风哀嚎着卷来，天空下起了一场血雨。
又一尊成帝者陨落了，引来了天道的异动。
或许是因为渔帝身上背负的功绩，明明实力比帝曌弱，可陨落之时引发的异象，却比帝曌还要浩大太多。
天地为其举办了一场庄严的葬礼。
瓢泼的血雨落下，落地即化。
九天十地，诸帝有感。
众生皆莫名生出一缕悲恸。
大黑鱼失魂落魄地站在雨中，感受着天地间渐渐消匿的渔帝气息，眼神中充满了复杂之色。
“功即是功，过即是过，功过不能相抵，他只是在骗你。”
古夜来到大黑鱼面前，将手上缩小的仙文烘炉交给大黑鱼。
“我知道。”
大黑鱼接过仙文烘炉，木然地吐出了三个字。
他当然知道。
可，面对曾经同生共死的这位战友，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多谢了。”
深吸一口气，大黑鱼将仙文烘炉收了起来。
古夜闻言一怔，抿了抿嘴，不语，只是拍了拍大黑鱼的肩膀。
随后，他和大黑鱼交错而过，来到前方，面对一望无垠的旷野，昂首挺立，手中重楼大戟再现，轻轻一抖。
一缕寒芒乍现！
“来吧！还有一场恶战在等着我们！”
……………………………………………………
天穹下，阴河奔腾，鬼风怒嚎。
内景地主动显化，焦土再现，灰霾如雪落下，鬼风中的阴影国度愈发清晰。
“吼！！！”
后方传来一阵高亢的龙吟声。
“娘的！说翻脸就翻脸！怎么说我的原身也是九幽朽木，是你们的同族！”
一条乌黑巨龙骂骂咧咧地朝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身后，一株株古老的树人在追杀，枝叶遮天蔽日，有数之不尽的人面鬼鸮伴随。
“前辈！！！”
见到古夜一行人之后，乌木顿时两眼放光，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古夜没有回头，反手祭出神农飞仙土。
乌木见状心领神会，化作一缕乌光便冲向了神农飞仙土，变作一株龙形大木，扎根其中。
“前辈！无恶鬼域那边似乎没有听从前辈的告诫，九幽木一族也因此和晚辈翻了脸。”
古夜一只手托着神农飞仙土，里面传来乌木的声音。
“我已知晓。”
古夜微微颔首，便是收起了神农飞仙土，而后右脚脚掌轻轻一拧，一圈时空涟漪震荡开来。
嗡！
时空仿佛有刹那间的扭曲，像是有一圈无形之刃自古夜脚下发出，朝着四面八方切割而去。
所经之处，一株株九幽木被拦腰斩断，人面鬼鸮一哄而散，慌不择路地掉头逃窜。
转眼间，方圆数千万里的疆土便变得光秃秃一片，只剩下荒凉与贫瘠。
轰隆隆……
也就在这时，古夜的前方传来一阵轰鸣巨响。
鬼风愈发猛烈，吹动了焦土灰烬，黑沙滚滚。
两股可怕的气机自远方升起，好似有两尊古神苏醒，发动了这场席卷天地间的浩大黑色沙暴。
“嗷呜！！！”
风沙中，一阵冲天的狼嚎声传来。
声音并非仅来源于一处，而是两处同时响起，异口同声。
轰隆隆！！！
与此同时，沉重而密集的脚步声响起，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连无边焦土大地都被震动。
黑色沙暴呼啸而来，速度极快，以每个呼吸上百万里的速度在逼近。
隐约间，两颗狰狞的狼首显化，双眸血红中带着些许澄黄，宛若镶嵌在一片血海中的黄色玛瑙。
那是两头巨狼在奔腾，毛发黝黑发亮，獠牙毕现，冒着慑人的寒光。
它们的身躯庞大，如同两座飞速移动的大山，虽不如象至尊，但已足够骇人，是绝对的庞然大物。
浓郁的鬼气自它们身上散发而出，粗壮的阴河构成了它们体内的一条条脉络，屹立在大道尽头的帝威压迫着每一个生灵的神经。
“两尊鬼帝？”
大黑鱼从失魂落魄中振作起来，来到了古夜身边，并肩而立。
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股凝重之色。
如此浓郁的鬼气和如此霸道的帝威，说明前方的两头巨狼皆是一方鬼帝。
而且，还是有神有形的鬼帝。
“有了躯壳，所以才能从无恶鬼域逃出来吗？”
古夜注视着两头巨狼的来处。
这是无恶鬼域逃出的鬼帝。
两头巨狼和帝曌的情况很像，都有了强大的躯壳。
但和帝曌占据的太古明帝尸身相比，这两头巨狼的躯壳明显没那么完美，皆是有半边头颅没了血肉皮毛，露出惨白的骨骼。
不过，这并不代表两头巨狼不够强大，虽不如帝曌，但明显要胜过无善鬼域的日照鬼帝和月照鬼帝，它们身上散发出的可怕气机已然都到了能和渔帝媲美的程度，都达到帝境六重楼的修为。
轰！
正当两头巨狼即将到来的时候，一只巨大的象足越过古夜和大黑鱼。
象至尊一步迈出，震动无边焦土大地，至尊威压毫无保留地宣泄而出。
两尊巨狼的凶戾气焰顿时被碾压了下去，不约而同地及时止住了脚步。
“果然来了位至尊。”
两尊巨狼眼眸深处皆是泛起一丝凝重之色，仿佛早已知晓这里存在着一位至尊。
它们停下了攻势，但却并没有畏惧退缩，开始交错着踱步，环绕着三人而行，像是在进行一场围猎，眼神凌厉，虎视眈眈。
尖锐的獠牙毫无收敛之意，似乎随时都会发动袭击。
“你们杀了渔帝？”
忽然间，一头巨狼停了下来，鼻尖抽动，像是嗅到了天地间残留的血腥味，狰狞的狼首凑上前去，俯视着古夜和大黑鱼二人。
“正是。”
古夜面无惧色。
这两头巨狼的境界虽然和渔帝一样，但未必有渔帝难对付。
毕竟，渔帝曾是天外仙关身经万战的老将，又是勾魂古帝的传人，还手握三种六道仙文，战力要比绝大多数同境存在更强。
“渔帝老贼背叛九天十地，当诛！”
大黑鱼附和一句。
“你们为什么杀他，我们并不关心，我们只要确定他是否真的死了。”
那头巨狼面目凶恶，一侧眼角留有一处触目惊心的刀疤。
它的眼神冷酷淡漠，似乎并没有那么关心渔帝。
“你们非九幽人士，可知我们二位是何身份？”
疤面巨狼问。
众人默然。
“我们乃是无恶鬼域的少主，无恶主之子。”
疤面巨狼自己给出了答案。
“无恶主之子？”
这几个字眼落入耳中，让古夜不由地眉头一挑。
这两尊巨狼明显是化生自无恶主的鬼帝。
但和无善鬼域不同，无恶鬼域的内部关系似乎要亲近许多。
以三大鬼帝对无善主的尊称判断，无善主和三大鬼帝更像是主从的关系，哪怕是最被无善主看好的帝曌，见了无善主也需以‘属下’相称。
眼前的这两头巨狼却自称为无恶主之子。
可见两大鬼域内部的统治秩序存在着些许不同。
就是不知，这是不是无恶鬼域的特例。
“奉吾母无恶主之命，我等要将渔帝带回去，可他已经死了，事情变得有些难办。”
疤面巨狼幽幽说道。
言语之间，又透露出了无恶主的一些讯息。
那位无恶鬼域之主似乎是一位女性。
“难办又如何？”
象至尊低沉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如滚滚天雷轰炸着众人耳畔。
疤面巨狼将头收了回去，退后了几步，和古夜、大黑鱼拉开一定距离。
紧接着，它一抬头，便见到了象至尊那对充满威严的眸子。
“阁下虽是至尊，但已是将死之身。”
疤面巨狼与象至尊对视，眼角泛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仿佛已经看穿了眼前这头巨兽的虚实。
“纵是将死之身，杀你两兄弟，也与屠鸭杀鸡没有太大区别。”
象至尊也不遮遮掩掩，坦然显露出了自己的腐朽之躯。
满身死气之间，有可怕的杀机潜藏。
猛兽犹死，不可轻近。
“阁下此言，我兄弟二人信，可今日若真要打起来，阁下的对手可不是我们。”
疤面巨狼笑道。
“除了你们二位，还有谁，难不成还是那位无恶主？你们二位虽然可以借他人之躯壳，逃脱鬼域结界的封印，但你们的母亲未必能行。”
大黑鱼目光冷峻，认为这对无恶鬼域少主只是在虚张声势。
十无鬼域的结界便是为了封印十大鬼祖而存在的，对于十大鬼祖的效力也最强。
号称天下最强之鬼的无善主，拥有尸祖大蛇，都不能冲破鬼域结界的封印，大黑鱼不认为无恶主能够冲破封印，亲身降临在他们眼前。
“别大意！”
可就在这时，黑山羊的声音从乾坤百纳袋传了出来。
“嗯？”
古夜闻言，眉头一皱，立即将乾坤百纳袋祭出。
他没有忽略黑山羊的提醒。
黑山羊的博闻广记，有些时候是能帮上大忙的。
“它们的母亲，古称无恶女，号为镜像之祖，生于一先天宝镜当中，开辟镜像大道，以此称尊。”
黑山羊说道：“当世十无鬼域之主当中，无恶女的实力最少是前三甲的存在，或仅次于无善主。”
此言一出。
古夜和大黑鱼的脸色变得更加沉重。
镜像大道很是奇特，参悟修行之人极少，偶有留名史册者，尽皆强大非凡。
据传，世间凡有镜面之地，修行此道者便可演化镜像，一念通达，映入现实。
“看来诸位身边还有高人。”
疤面巨狼望向古夜手中的破布袋，满眼笑意，又带着些许困惑，似乎在好奇袋中言语之人是谁。
“既有人知晓母亲的过往，那便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疤面巨狼转头看了一眼另一头巨狼，道：“弟弟！”
“嗷呜！！！”
另一头巨狼一直沉默不语，闻言张口仰天长啸一声，口中顿时有一面宝镜飞出。
与其说是宝镜，不如说是一块奇石。
这奇石上窄下宽，光华内敛，没有一点棱角，表面光滑无痕，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过去，都像是一面镜子。
更为奇怪的是，任何东西放到镜面前，都无法映照出来，镜中空无一物，一片虚茫。
“当心！此乃太初宝镜，相传为天地初开诞生的一样至宝，无恶女便是生于镜中，悟得镜像大道。”
此物一出，黑山羊郑重的声音再度传出，“以太初宝镜相辅，无恶女投射出的镜像都拥有着和本尊一模一样的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