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内的血腥气已经渐渐消散,堂娜的特殊体质则成为林轩这一方扭转大败局的关键点。在刚过去的一小时内,他的情绪经历了瞬间沉入谷底的绝望,又在山穷水尽之处迎来了柳暗花明的突变。表面看,他仍然不动声色,但自身的忍耐底限已经遭到触碰,渐渐引发了即将燎原焚城的怒火。
最初,他不愿与梵天会正面为敌,鼠枭之死是蓝冰一手造成,跟他并无干系。他不动手,只是不想主动滋事,以免影响了组织上的大计划。现在,对方重创堂娜,已经忍无可忍。
“喂,别为我的事动怒,还没到最后大对决的时候呢!”堂娜洞察了林轩的心思,伸过右手来,覆盖在林轩的手背上,“别担心,我这不好好的吗?”
她的脸依旧苍白,额前乱发已经被冷汗濡湿,软软地贴在鬓角上。
“一把刀,三颗子弹全都对穿左胸,怎么可能好好的?”林轩长叹,翻过手掌,把堂娜的右手握住。
她的手有点凉,那是失血过多、体力速降的征兆。
林轩走到药橱前,斟酌了一下,抓了一把大雪山野参切片,又分别抓了一大把青海枸杞、一大把甘肃血枣,放在熬药的黑色砂锅里,再倒上半锅清水,放在炉子上,小火慢熬。
枸杞和枣都是补血的,而野山参最能补气,合煮在一起,可以帮助堂娜迅速复原。
“你不了解当时的情况——”堂娜的眉头渐渐皱起来。
“伤口疼是吗?我这里有尼泊尔曼陀罗花粉调制成的蜜丸,要不要含化一粒?”林轩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堂娜的脸,她一皱眉,他的心就有瞬间的刺痛。曼陀罗花粉是麻醉止痛的良药,更是藏药中不可或缺的一味。
“不是,我想到了一些奇怪的事,大惑不解,所以才皱眉。你坐下来,我慢慢告诉你。”堂娜微笑着摇头。
林轩坐在床对面,默默地看着堂娜。
“林轩,记得卡米扬开车冲入鬼湖中去的那一次,你在小木屋里也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当时,我以为你只是劳累过度产生了幻觉,对你的话半信半疑。这一次,我也遭遇了同样的状况,而那些伏击我的梵天会枪手,则已经葬身于拉昂措中。”堂娜的声音稍显虚弱,但她每一句话都像一声惊雷,令林轩瞠目结舌。
“他们葬身湖中?什么意思?”他问。
堂娜苦笑了一下:“我也无法解释当时的事,这样,我只是单纯描述,不添加自己的主观意见,由你自己来判断当时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林轩点头:“好。”
以下就是堂娜在小木屋遇袭的全部经过,其中最诡异之处在于事件的结尾——
堂娜与朔长风到了湖边,闲聊了几句之后,沿着湖边走到了小木屋附近。
朔长风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不时地捡起石子打水漂。
不经意间,堂娜瞥见小木屋里有人影闪动,但湖岸上没停着汽车或者任何交通工具。她起了疑心,便叮嘱了朔长风几句,一个人向小木屋里走。与林轩一样,她整晚都在思索寒潭那边的怪事,脑子里太乱,对眼前的敌情疏忽大意了。
她走到木屋门口,里面光线较暗,没发现有人。
大意之下,她没太多想,便踏了进去。
任何人从门口进入,很自然地就会走向迎面的窗口,靠近窗边远眺湖面。
堂娜也是这样做的,笔直向前,走了十五步,到了窗口。
朔长风捡石子打水漂的时候,湖面上笼罩着薄雾,视野半径大约为二十米左右。现在,堂娜霍然发现,湖面上的雾气全都消失了,视野非常开阔,湖面也变得明晃晃的,如同一面光滑平坦的银镜。
她还来不及感叹夜色下的鬼湖美景,只几秒钟内,那湖面便由中间裂开了,形成一条宽度为五米的无底鸿沟,一头连接这边的小木屋,另一头则通向无限远处。在她的感觉中,鸿沟将鬼湖劈成了两半,前不见头,深不见底。
就在她愣怔之时,屋内的四个墙角里,无声地站起来四个人。前三个,手中握着上了消声器的短枪,指着她的胸口;最后一个,虎视眈眈地拎着长刀,站在一边。
那些人只问了她三个问题:“湖底有什么?元首宝藏在哪里?怎么去地球轴心?”他们的英语说得非常蹩脚,带着浓重的尼泊尔加德满都一带的口音。
对于堂娜而言,以上三个问题近乎于“天问”,她根本一个都答不上来。
最后那人狰狞地大叫:“杀了她,咱们去找宝藏。”
三人中的一个回头问:“去哪里找?”
最后那人挥舞着长刀,刀刃发出“咻咻”啸声:“去湖底,宝藏一定就在那里。”
于是,三人同时开枪,射中了堂娜。堂娜贴身的****外面套着一层超薄型防弹衣,但敌人的射击距离太近,三颗子弹全部洞穿。奇怪的是,当时堂娜并没有感觉到子弹穿身的剧痛,就算是第四人的长刀刺过来时,她也毫无知觉,就像陷入了一场噩梦中,没有任何痛感。
“走了,去湖底!”第四人放弃长刀,带头从窗户中跳了出去。
其余三人步步跟随,也依次跳出。
堂娜无法起身,视线被窗台挡住,看不清敌人去了哪里。不过,她能猜到,那四人一定是跳下了劈开拉昂措的那裂缝里。
在中国古代神话中,神仙能够使出“分水诀”,一个剑指,一句符咒,普天之下的江河湖海都能应声分开,变沧海为桑田,化巨浪为坦途。可是,神话只是神话,传说中的“分水诀”早就失传,鬼湖不可能被瞬间分开。那四个人唯一的下场,就是横尸水底,成为鱼鳖虾蟹的宵夜。
堂娜知道自己被钉在板壁上,看见自己的鲜血汩汩流下,但感受不到任何疼痛。那时候她最想站起来看看湖面,看那四人是怎样被鬼湖吞噬的。
那个过程很简单,但结局却相当复杂。杀手跳湖、堂娜心脏移位、重伤而没有痛感、被穿透的防弹衣……最后一点也令堂娜困惑,因为这种俄罗斯产防弹衣是由钛合金、碳化硼、凯夫拉、超高分子量聚乙烯纤维等材料制成的,可控制的最大起伏凹陷一厘米,在最短时间内吸收弹头动能,对低速弹头有明显的防护效果。她观察过杀手的短枪,只不过是普通型号的半自动手枪,为尼泊尔武装部队的标配品,其弹头的穿透能力有限,根本不可能穿透防弹衣。
“可这一切就在我眼前发生了,低动能子弹射穿了俄罗斯最高级防弹衣,杀手葬身湖底,一切就像演电影一样顺序发生,似乎早经编排。”堂娜苦笑着结束了自己的叙述。
传说中,鬼都是吃人的,而鬼湖“吃人”的传说也广为流传,只是如堂娜描述的这种情况,真的是闻所未闻。
“姑且把那些当作幻觉吧,你好好养伤。”林轩说。
堂娜受伤,寒潭那边的探索已经无法继续,而骆原的搜湖计划也落了空,一切事只能全都停下来。
林轩倍感郁闷,因为堂娜受伤完全是因为朔长风、蓝冰争吵引起,而朔长风是他亲自请来的。
“难道我是在幻觉里中枪才没感到疼痛?真是太奇怪了。假如我的心脏位置正常,遭受四连击后,还能成功活下来吗?”堂娜喃喃自问。
林轩知道,在中国古代医学例证中,喝醉酒的人或襁褓中的婴儿坠马,都不会造成大的伤害,因为他们的精神与**已经分开,没有精神的**是不会感受到痛苦和害怕的。由此推断,在小木屋中,堂娜在某一刻产生了“精神、**”分离的现象。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林轩试着探讨这个问题,“鬼湖下面到底藏着什么?小木屋内的墙上那些奇怪的图画又昭示着什么?”
当然,他没有再提骆原看到二战德国潜艇的事件,那样就会把问题搅得越发扑朔迷离了。
“我已经有办法把湖底的情况摸清楚了。”堂娜坚决地说。
这次轮到林轩皱眉,因为堂娜遭受重创,只能静卧休养,一点水都沾不得。
“我请几位印度朋友过来,他们是海底工程学方面的专家,一直在印度洋核心地带修建水下海洋公园。他们是这方面的绝对专家,一定能够把鬼湖研究透彻。”堂娜自信满满地说。
药锅里的水沸腾了,林轩取了一个白瓷小碗,在碗上面放了一张滤网,然后把锅里的药汁舀进去,很快就过滤了半碗。
“来,喝一点吧。”他把小碗端给堂娜。
三种药里,枸杞容易买到,但血枣、野参却极为稀少,尤其是高品质的野参,只生长在大雪山背后的陡崖缝隙里,四周还有毒虫看守。所以,其药用价值、市场售价都非常惊人。
在林轩看来,药有价,堂娜的生命却无价。只要能尽快医好她,就算把药橱里所有好药都拿出来,他也心甘情愿。
“谢谢。”堂娜慢慢喝了小半碗药汁,忽然想到了什么,淡淡一笑,“林轩,你不是个好医生。你在这里为藏民治病,根本不计成本,不求任何回报,真是令人不解。这些参的价值,每一小片估价都超过五美金……你不是超越了人类最高境界的大圣大贤,就是深潜不露的别有用心之辈。”
林轩收回碗,只是一笑,不回答堂娜的话。
“我们是朋友吗?”堂娜又问。
林轩点头,堂娜随即微笑:“幸好跟你是朋友,你这样的人,如同一座蓄势待发的活火山。谁与你为敌,都会被火山岩浆烧得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