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先生,小门那边被断龙石封住退路了,别急着杀人,留活口。”丁峻及时提醒。
刹那间,现场局势一变再变,人人自危,根本分不清敌我。
女子僵立着,脸上带着诡谲莫名的笑容,直视前方,目光渐渐变得空洞无物。
丁峻突然意识到,事情又有变化,立即大步向前,与何无求并排站在一起,近距离观察那女子。
“丁兄弟,你怎么看?”何无求问。
丁峻长叹:“敌人已经离去了。”他能感觉出,女子体内毫无生气,整个人都萎靡下去,与最初躺在冰棺里时一模一样。
何无求有些犹豫,慢慢地蹲下去,手指轻挥,红色的毒虫无声地爬回到袖筒里。
“可是,对方就这样收兵了吗?费力演出了这么久,所为何来?”何无求皱着眉,仍然心存顾虑,不敢向前。
丁峻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诈尸”诡剧由他开始,由他结束,但导演却是别人,他只是局外的观众。
朱爷嗖地一声冲过来,绕过三人,扑到冰棺前面。冰棺空空的,只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转过身,双眼赤红,瞪着何无求:“你……你为什么不问她天国宝藏的事?我们到这儿来,为的只是宝藏!她肯定知道宝藏在哪里——对了,老石知道宝藏的事,她全都跟他说了。他奶奶的,这么多年,老石一直骗我们!我跟他拼了,我跟他拼了!”
他发疯一样冲向台阶,方晴等三人早早地让开路,任由他飞奔上去。
何无求耸耸肩,无声地苦笑。对于朱爷的指摘,他无言以对。
“死者为大,我把她送回冰棺里去。”丁峻说。
他走过去,一手扶住女子的肩,一手托住她的腿,抱起她,慢慢地放回冰棺里,然后深深地鞠躬。
方晴跟过来,绕着冰棺检视一圈,实在看不出任何可疑之处,不由得怅然长叹。
“前辈,无故惊扰,万望赎罪。我会力劝石叔,尽快将您安葬,愿您早入轮回,转世投胎。”丁峻低声祷祝。
就在这时,台阶顶端传来朱爷凄惨的哀嚎:“开门,开门,放我出去!老石,开门,你奶奶的大骗子,放我出去……”
“幕后操纵者大概在外面,我们都上当了。”何无求黯然低语。
丁峻、方晴各站在棺盖的一端,合力掀起棺盖,准备扣合回去。
“玉牌?那玉牌呢?”方晴猛然间有了发现。
玉牌曾是棺中最引人注目的宝贝,当时戈大娘一下来就被它吸引住,而且那显而易见是一块古物,单就玉质本身,已经价值百万。
方晴搜遍了女子的全身,那玉牌已经无影无踪。
这次,连丁峻也开始挠头了:“方小姐,好像我们下来时,玉牌就没在她身上。”
方晴闭上眼睛冥想了几分钟,缓缓地点头:“没错,我一直觉得冰棺里少了什么东西,原来就是它。大概,有人故意制造了‘诈尸’诡剧,就是要引我们下来,给她做陪葬,实际上对方已经达成了所有目标,只留下个无解的残局。”
“怎么办?”火神问。
“还能怎么办?等吧,等到有人触动断龙石的机关,放我们出去。”何无求回答。
“大家还是各自找地方坐下,尽量调匀呼吸,减少气息吞吐。我怀疑,地窖中的氧气支撑不了多久了。”丁峻说。
他拉着方晴走向地窖的西北角,背靠石壁,盘膝坐下。
“小心。”方晴在他掌心里写,眼角斜瞟着地窖出口坐下的何家三人。
丁峻不动声色地点头,作为单兵作战之王,他既然能认识到“氧气”这一关键问题,当然也能想到用“杀人”来节约氧气量的方法。地窖内共有六个人,每少一个,就能减少六分之一的氧气消耗量。
“真好。”方晴又写了两个字,身体向他靠了靠,歪着头,枕在他肩膀上。一切真情真意,尽在不言之中。
等待救援是一种难耐的煎熬,时间过去两小时,就如两个世纪一样漫长。在这个过程中,何家的三人交头接耳了十几次,火神眼中已经数次燃烧起杀机。
丁峻很清楚,对方一动手,自己必须做出正确的决定,杀了他们或者是重伤他们。
这种局面下,以杀止杀是最好、最简单的办法,但这里不是战场,真的要攫取别人的性命换来自己的生存机会吗?远离阿富汗战场后,他本以为自己应该跳出冷血杀戮的圈子,过平凡人的生活。
“何先生,别枉费心机了。”最后一次,当火神移动到地窖最东侧、何湘君到达最北侧时,丁峻沉声开口,“我一个人死不足惜,但这次我必须保证方小姐安全活下去。所以,只要你出手,我就杀人,绝不留情,一条命换你们三条命。”
何无求温文尔雅地笑起来:“对不起,我没有选择。”
丁峻立刻冷冷地接上去:“那好,是你找死,我才是没有选择。”
“你一个人,杀不了我们三个。”何无求像个温和敦厚、循循善诱的良朋益友一般娓娓道来,“不如,我们先杀了方小姐和朱爷,暂时解决目前的困境。等到实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再想其它办法。”
丁峻斩钉截铁地回答:“先动手就先死,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何无求轻声笑起来,仿佛面对一个意气用事的孩子一般,仍旧耐着性子解释:“丁兄弟,生命只有一次,但美女却有无数个。我承认,方小姐是美女,我的小兄弟只看他第一眼,就被她迷住了。可是,我们必须记住,如果没有了生命,再多美女、金钱、宝藏还有意义吗?我这个人一向都是最讲道理的,也最欣赏聪明人,千万不要误解我的好意。”
在此期间,火神、何湘君的位置一直都在微调,战斗一触即发。
猛的,方晴站起来,双手食指在额头上不住地敲打着,忽而又转过身去,额头抵住石壁,食指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显然正在急速地考虑一个费解的难题。
“方——”何无求刚要开口,便被丁峻的手势阻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方晴一连自问了七次,突然甩头,望着丁峻,困惑、恐惧、疑虑、焦急交替在她眼中闪烁着。
“还记得我说过,从司琴眼中看到‘万蛊之皿’的那件事吗?为什么会那样?她只是一个孕妇,肚子里只是个婴儿,为什么眼中竟然显现‘万蛊之皿’的异象?一定是有人对她做过什么。‘万蛊之皿’是培育蛊虫之地,难道说,她自身也化作了‘万蛊之皿’?”
丁峻没开口,用眼神示意方晴继续说下去。
“我们被囚禁在这里,这地窖就变成了‘万蛊之皿’,为了保留氧气活下去,我们彼此自相残杀,直到剩下最后一个。是谁主导了这一切?是谁要将古老威严的托林寺拉下水,变成他肆意摆布的战场?”
丁峻脑子里豁然一亮,方晴用“万蛊之皿”来比喻六人目前的困境,实在准确之至。苗疆炼蛊师将毒虫放进密闭的容器中,任由它们彼此咬啮残杀,决出最后的胜者升华为蛊。现在,即将触发的战斗,与毒虫之争没有区别。
那个关闭断龙石将六人囚禁于此的人,就是暗战的主导者。毒虫啮噬炼成蛊,人类残杀最终能炼成什么?杀光同类走出去的最后一人,一定是毫无人性、残暴自私到极点的。那样的人,亦变成了灭绝人性的蛊。
“我从地窖的形势,联想到司琴——那才是最重要的,为什么她眼中有‘万蛊之皿’?难道……难道……”方晴说不下去了。
何无求喃喃地接上去:“难道,那孕妇肚子里的婴儿,就是‘万蛊之皿’的最终产物?”
这种结论,令人不寒而栗。
司琴肚子里的婴儿是石家最后的希望,为了这婴儿,石妙手愿死战到底。如果婴儿是“万蛊之皿”的产物,谁还敢养育他?
“你没看错吗?那个孕妇眼中表现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万蛊之皿’?”何湘君也开口了。
方晴疲惫地点头,示意自己不会看错。
“大哥,这就太奇怪了。司琴还那么年轻,修炼‘万蛊之皿’需要成年累月不间断培育才行,但她身边有丈夫和公公,怎么会察觉不到她的异样?”何湘君说。
“等我们出去,找到她亲眼看看,就明白了。”何无求回答。
事件焦点,又回到了“求生”这一现实难题上。换句话说,谁能杀尽同类,谁才有可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三对二,我们的胜面稍微大一些,不是吗?”何无求脸上浮起微笑。
丁峻不愿回答,只是静默地等待着。
“为了活下去,我们必须得试一试。”何无求又说,“我从来都不相信神话,而美国人的三角洲部队又塑造了太多神话。神话总有一天会破灭,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像终被推倒,跌落在地,成为碎石。”
“谁先动,谁先死。”丁峻只回答了六个字。
何无求叹气:“恐吓我们?三对二,看起来我们已经赢定了。”
看起来,这场火拼已经不可避免,人性之劣,在求生欲望面前暴露无疑。这次,丁峻只求自保并保护方晴,后发制人,谁先靠近,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