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正常点,我害怕。”
邬瑶眉头紧皱,下意识就想要挂断电话。
当然,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而与此同时,华南越城,青帮最大堂口的暗室里,男人望着手中被挂断的电话微微一愣,随即勾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他的皮肤极白,近趋于刚出窑的莹莹白瓷,偏偏嘴唇又是极为艳丽的朱红色,二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似乎还带有欧洲血统,五官是偏向立体硬朗的骨相美,眉弓突出,眼睛深邃,坐在阴影之中,使人下意识联想起传说中的吸血鬼。
男人身着白色的唐装,手腕上还缠着一串佛珠,从包浆的程度看,对方恐怕是日日夜夜都不离身地揣摩着。
“唉,怎么办啊?她把我的电话给挂了,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啊。”
赵泊言抬起头,望向面前被困在椅子上用胶带封住了嘴的中年男人。对方是青帮下的一个堂口负责人,也算是青帮的老人了,不过他更支持赵泊言的大哥赵礼则,而不是当前执掌家业的赵泊言。
最近这几年,对方明里暗里没少给他使绊子,近来总算让他抓到了把柄,自然是要“请”过来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对方被封住了嘴,却依旧发出了吚吚呜呜的声音,似乎想要为自己辩解。赵泊言抬起两根手指,轻轻挥了挥,一个下属上前撕开了李坤嘴上的胶带。
“泊言,你饶了我吧!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才酿下了大祸!我也是帮里的老人了,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就放过我这一次,从今往后我一定唯你马首是瞻!”
李坤慌忙地求饶道,泪涕俱下的模样看起来好不滑稽。
赵泊言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的闹剧,指腹轻轻摩挲着手里的佛珠,却并不接话。
“泊言,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家中还有一大家子人靠着我吃饭呢……”
李坤话没说完就被赵泊言打断道:
“坤叔啊,你也知道自己是上有老下有小啊?”
赵泊言轻轻托起自己的下巴,浅灰色的瞳孔中带着几分讥讽和戏谑:
“那你偷偷将这次竞标底价卖给毒龙帮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会影响帮里多少兄弟的饭碗?他们难道就没有老小吗?”
“嗯?”
李坤顿时面如死灰,他哆哆嗦嗦地看着赵泊言,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辩解什么。却见对方突然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坤叔,不用解释了。我一向都说,和气生财,闹成这样我也不想的啊。”
李坤听了这话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仿佛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这次城南家园的地,风水不错,藏风聚气,你埋在那里一定能福佑子孙后代。”
“不,不!赵泊言,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跟着你爸一路打拼出来的,我有从龙之功!你不能杀我!”
李坤慌乱之下什么话都往外说了。
“从龙之功?”
赵泊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大笑了起来,连眼泪都笑了出来。过了好一阵,他轻轻拂过眼角的泪痕:
“坤叔,现在早就是新时代了,从龙之功这种贻笑大方的话就别再说了。”
话毕就要让人把他带下去处理掉。就在这时,赵泊言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瑶瑶”。
他伸手制止了身旁下属的动作,不紧不慢地接起了电话:
“喂,瑶瑶。”
“赵泊言你二逼吧!每次都他妈把因果惹到我身上,下次再敢搞这种事,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劈头盖脸的一通责骂后就挂断了电话,一旁的下属停到外放的内容后下意识把头埋得更低了,他一点也不想偷听到老大的八卦啊!谁来救救他?
偏偏赵泊言像是真的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一般,被骂了之后脸上反而泛起了几分真实的笑意,连带着看眼前的李坤都顺眼了不少。
下属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把他带下去。”
赵泊言冲着李坤扬了扬下巴。
“要处理掉吗?”
“先留着吧,看看我的那位大哥会不会来救这位从龙之臣。”
虽然赵泊言嘴上这样说着,但下属心知肚明,什么大哥,明明就是刚刚那通电话的功效吧!
但他面色却不敢露出任何多余的感情,赶紧抓起李坤,离开了暗室。
毕竟,除了李坤这种蠢货,整个华南都没人敢去触这位笑面佛的霉头。
赵泊言,华南知名帮派青帮新任掌舵人,传承赵氏家学“赵公元帅神功”,以财入道,据说为财神赵公明直系后裔。因其手上的佛珠从不离身,又见人皆是一张笑脸,人称“笑面佛”。
不过经考究,此人并不信佛,手上佛珠来源也无人知晓。有传言称,那似乎是来自其心上人的馈赠。也有传言称,是因他自知杀性太重,戴佛珠以化煞。众说纷纭,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不过此刻,这位名声显赫的笑面佛,却独自坐在暗室中,望着手腕上的菩提佛珠久久出神。
“纪晏清都死了五年了,你还是不愿意多看看我吗?当初犯下的错,连弥补的机会也不愿给我吗?”
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自怨自艾。
而这一边,难得骂人的邬瑶看着手里已经挂断的通话依旧气得牙痒痒。
“这小子真是鬼精鬼精的,而且眼线遍布天南地北,竟然还真的把你修福缘道的事猜得个八九不离十。不愧是年纪轻轻就执掌华南青帮的掌舵人,青年才俊啊!”
巫罗此人,没能去居委会实在是太过屈才,在给邬瑶乱牵红线这方面,他有着极高的热情。
“闭嘴吧你。”邬瑶咬牙切齿地回答道。
但她没想到的是,今日她的运势恐怕要用八个字形容——宜遇故人,同回家宅。
刚刚走进图书馆,迎面走来了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其中最中心被众人簇拥的则是一对中年夫妻。
隔着老远,邬瑶就听见了张明义的声音。
“纪先生,真是太感谢您了,在这个关头给书院捐了这么大一笔善款,实在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邬瑶脚步一顿,硬生生转了个方向躲到了一边的柱子后。
“明义,无需客气。我和夫人都是从书院毕业的,承蒙师父栽培和书院的庇护才能有今天。回馈书院本就是应该的,若不是前段时间家中出了一点小事,这笔钱早就该到书院的账户。”
纪康安拍了拍张明义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这么客气。一旁的冯逸秀碰了碰丈夫的手肘提醒他问来之前二人就商讨好的事宜。
纪康安朝她安抚地笑笑,停下了脚步,看着张明义斟酌着开口:“明义,这次我们来除了校友捐款外,还想见见瑶瑶。”
“瑶瑶五年没回家了,听说她在书院连宿舍都没了?住在社团活动室里,连张床都没有?这是真的吗?”
一旁的冯逸秀可没丈夫那么好的耐心,见他吞吞吐吐问不出她想知道的事情,干脆自己开口问道。
见学生会众人皆是一副难为情的神色,她顿时就明白了一切。
“明义,这可不行。我知道,你们之前缺资金,宿舍资源紧张。但现在新的宿舍楼建好了,资金我们也给了,好歹还是给瑶瑶弄间像样的宿舍吧?”
“她从小就被我们和晏清宠着长大,突然遭那么大的难,心里落差肯定大。我和她爸知道她自尊心强,一直没敢来看她。”她说着说着,已然泣不成声。
张明义垂了垂眼,掩去了眼中复杂的神色,他叹了口气:“放心吧伯母,我会安排的。”
这一边,躲在后面偷听的邬瑶却是神色复杂。
看来,是时候回一趟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