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胜门外长亭中，两个老头并排而立，看着城门的方向。
二人皆是白须白发，一人着黑，一人着白，皆是朴素无华。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即便不是同路人，照理也该寒暄几句。
只是这二人谁也不跟谁说话，显得有些气氛诡异。
待望见一队持着忠勇郡公大旗的兵卒出现，其中一个傲娇的“哼”了一声，抬脚便走。
另一个不屑的“哼”了一声，也跟着一起迎上前去。
邢泽行至近前勒马下来，抱拳行礼。
“包相公！”
“欧阳相公！”
老包还是那张老板脸:“弘毅。”
欧阳相公则是满面和煦:“忠勇郡公。”
没错，这二人正是渊源颇深的御史中丞老包和正在服母丧的欧阳永叔。
都是大拿啊！
邢泽决定还是做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孩子，免得被写进文章遗臭万年。
“欧阳相公唤我弘毅即可。”
“好，弘毅。”
欧阳相公也没有推辞，叫了声弘毅，还给一旁的老包递了个嘚瑟的眼神。
嗯……很调皮，属实有点老顽童。
老包冷哼一声，没有搭理相爱相杀的老友，转而向邢泽道:
“我回京时，弘毅与我接风，今日你出征，我来为你送行。”
欧阳相公亦不甘示弱:“昨夜韩赣叟趁夜入宅，送老夫一个惊喜，今日不请自来，特为弘毅饯行。”
啧~
瞧瞧！
竟劳动铁面无私断情绝爱的老包和文坛巨擘士中魁首的欧阳永叔一起出面相送，这待遇也是没谁了！
不得不说，在仪式感这方面，宋人拿捏的相当到位。
邢泽抱拳道谢:“有劳二位相公，弘毅受宠若惊。”
内心os:应该不会当我面打起来吧？
还好，俩老头晓得轻重主次，并没有让邢泽这个小辈吃到第一现场的热乎瓜。
老包奉上一碗浊酒:“望你上不负皇恩浩荡，下不负百姓期望，忠君体国，尽心尽力，得胜还朝之日，老夫与你接风洗尘！”
得！
又来了！
不愧是老包，爱宋主义教育时刻准备着。
欧阳相公奉上一碗清酒:“虏贼猖狂，幸得良将，弘毅此去定当为我大宋一雪前耻，请！”
老包也往前递:“请！”
难题不会消失，但会转移，现在轮到邢泽消受了。
先接谁后接谁，先喝谁后喝谁，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不叫事，但在老包和欧阳永叔的身上……很不好说！
邢泽一手一个接过，干脆倒进一个碗里。
“既怀为国为民之公心，便为同道中人，何分彼此？”
邢泽一饮而尽，将碗递还，复而上马。
“此战，定不负诸位厚望，破契丹，驱贼虏，雪国耻！包相公，您的接风宴，我吃定了！”
”好！”老包难得露出笑脸，“有肉菜！”
邢泽转向另一位:“欧阳相公，可有诗词送我？”
“自然。”欧阳相公答道，“几年前再游洛阳，曾赋词一首，今日又有了新的感悟，且听。”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碧波苍茫建伟功。”
“今日此时携手处，一览英雄！”
邢泽大笑抱拳，扬鞭策马而去，身后欧阳相公的吟诵声还在空中回荡。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今年花胜去年红。”
“只道明年花更好，盼君与同！”
……
“吟诗就吟诗，喊那么大声作甚。”
“不大声些，弘毅怎能听到？”
“马都跑远了，喊再大声弘毅也听不到。”
“老夫乐意！”
“你也配称老夫？”
“我已近知天命之年，如何不配？”
“你不说，我以为你也是古稀之年呢。”
“嘿包希仁，骂我老呢？”
“事实罢了，难道你不老？”
“……辗转十二载，须发皆白，如何不老？你也老多了，七十了还赖在任上不致仕，怎么，舍不得？”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年轻人还需要铺路，永叔，朝廷较之以前大为不同，韩赣叟已经回来了，你也该回来了。”
“……容我再想想吧。”
“想个屁！你怕了？”
“粗俗！谁怕了！”
“不怕就来啊！”
“来就来！”
……
十八万大军齐聚幽州城，燕云再次迎来了它尊敬的节度使大人。
战时指挥部迅速组建完成，战前部署会议立即召开。
齐十三凭借“赛阎罗”之名的威慑力，完败韩敢等人，成功赢得了作为先锋军的机会。
他将和吴小六一起，率一万精骑，轻装奔袭上京城，寻机扰乱辽国内部，使其无暇分心南顾。
深入敌境，就食于敌，以战养战，说起来容易，实际上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一不小心就可能陷入敌人的围困中。
但齐十三不仅不怕，还跃跃欲试。
拍着吴小六求关爱:“老弟，哥哥能不能回来，就看你了。”
你看，关键时候，莽夫也是可以有眼色的。
没有被叫大侄儿，吴小六颇为满意，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死都不会让你死！”
然后……就挨了他爹一巴掌。
“死什么死，死死死，不吉利！”
余者:
左军三万，以韩敢为主将，出云州，攻西京道九十九泉。
右军四万，以岳涣为主将，出榆关，攻中京道大定府，牵制契丹兵力以及辽东女真。
中军十万，以狄青为主将，出古北关，目标临潢府，并为左右军掠阵。
邢泽负责喝茶……不是，负责后军和统筹。
太行军的后军，既非战斗部队，主要负责后勤、补给等运输以及建筑等工事。
十几万战斗部队的人吃马嚼，上千门大炮需要供给弹药，前面打了后面还要跟着接收，安抚百姓、维持秩序、修城筑堡……也不清闲，都是活儿啊！
九月初四，黄道吉日，校场誓师。
仓啷啷，拔刀向天，邢泽发令:
“向北！”
众将士随之高呼。
“向北！向北！吼吼！”
各路大军开拔，战争机器运转，矿场、冶炉、兵器、弹药、军粮、水泥等制造部门进入高负荷工作状态。
邢泽忙脚打后脑勺，刚顾上喝口水，吴老六忽然递过来一张纸。
“这啥？”
“耶律重元的和平协议。”
“你擦还是我擦？”
“有点硬，还是属下来吧。”
“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