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宣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十分冗长的梦,他梦见自己的修仙岁月,若要修仙,根骨才是最重要的,而他天生剑骨,最后却走上了占卜那一道,让当时的掌门扼腕痛惜。
好在即使换了一道,他也能大放异彩,在他成为大师兄的时候,他听到了有位天生圣体的女修最终入了魔。
或许有人比较,那位掌门倒是对他转头学了占卜这一事释然了,相对于隔壁都成了魔修的圣女,他至少还在正道。
他一直很好奇,本应该是最为光明一面的圣女怎会堕入深渊,却迟迟没有看到过那个人。
后来他们是在一个悬崖相遇的,她在此处休息,而他被人追杀,扰了她的清静。
她人意外的很好说话,身上没有任何魔气,整个人都透着阳光普照的感觉,她问:“你是飞仙峰的弟子吧?不要紧张,只是因为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我正好见过。”
“你是被人追杀还是失足落下来的,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我送你上去吧。”
“那你为何又在这里?”他问。
“为了修行。”她道。
“为了修行?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修行?这可是绝灵之地啊!”言宣不理解。
“你不觉得这里很安静吗?”她笑笑:“只要心静,哪里都可以修行。”
言宣被她治好了脸上的伤,平平安安地送到了上面。
后来他才知道那就是那位堕入深渊的圣人之体,或许入魔,也是她口中的修行吧。
仙魔大战的时候,是他再一次见到了她,她的眼睛依然是那么的纯净,只是手上满是自己同族的鲜血,她歪着脑袋,一字一句地道:“好可惜,现在的我们是敌人。”
最后她用鲜血结束了这一切,仙人魔族没有一个是赢家,还站着的,只有小辈,以及她,她说:“老人若是不愿让位,那就让他们永远闭嘴吧,哦。”她低头一看,笑了:“还有我。”
言宣忽然惊醒,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她掏出那金色的心脏,毫不犹豫地一把捏爆。
“以后,属于你们……”
他不断地喘着粗气,雪水已经消融,太阳又冒出了脑袋。言宣大脑依然昏沉,不知是否是那场费神的梦境,还是他重新活过来的荒诞,亦或是……“期邈呢?”
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水渍,低头四处寻找。
“期……期邈?”他快跑过来,蹲下身,颤抖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没……没气?他心脏一阵地抽疼,他想起了昏迷前那扎在胸口的匕首,不断流淌着血液,以及如同梦中那灿烂的笑意。
“不管在什么时候,你都会死在我的面前啊。”言宣颓然地坐在她的旁边:“以前是为了你所谓的理想,现在呢?”
“当然是为了你啊。”李期邈将脑袋枕在了他的膝盖上。
言宣抖了一下:“期邈,你是人是鬼?”
李期邈:“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让我如何解释给你呢。”她眨了眨眼:“我好累啊,不想解释了。”
“不解释就不解释了,期邈,别睡,我们出去。”
“真的是,我又没死,怎么跟我一闭眼就没了似的。”她被他横抱起来,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嘴里嘟囔:“果然靠别人还不如靠自己。”
“你看我还是很厉害的。”
“是啊,是啊,期邈最厉害。”言宣笑道。
红色的衣袍在晨光中熠熠生辉,血液的颜色度了一点金光,或许本来红色便是朝气和新生。
嘎吱,一件红袍之下,一根手指动了动。
李期邈在半路就让言宣将自己放下,好笑,自己能跑能跳的,偶尔撒撒娇,让人抱一下,走一路是干什么?
双脚接触到地面,李期邈便蹦了蹦,展示自己好的很。
言宣可能还因为刚才事情而有些担忧,李期邈还是给他解释:“不知为何我人还是活的,就是没法呼吸了,也或许我现在变异成皮肤呼吸了,不信你摸摸,我感觉整个毛孔,都在呼吸~”
言宣握着她过于冰凉的手,不过还在正常人范围内,应该不会当成活死人吧……他有些不确定。
“可能是我的恒温装置坏了。”李期邈说的风轻云淡,“哎,好了,好了,我可是创造了个奇迹哎,你别皱着眉的,都不好看了。”她伸手压了他眉头的褶皱。
“啊啊,以后只能和言宣贴贴了。”
她嘘了一声:“看来,我们又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言宣无奈地道:“好了,我会给你想办法的。”
“哎,不过。”李期邈摇了摇他的手:“至少我们都活着不是吗?”
“是啊,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言宣温和地笑了笑。
“这才对嘛!”李期邈摸摸他的脸:“我们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了,多笑笑。”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不过你已经许给我了。”李期邈摸摸下巴:“那这样,你给我暖床吧。”
“我不是一直都给你暖床吗?”
“所以,以后也要一直给我暖床啊。”
“好。”
阳光落在他们的肩头,即使他们一身狼狈,却好像是得胜归来的英雄,或许他们本来就是。
“你们怎么?”李期邈一回到山寨之中就被这带着血腥气的风糊了一脸。
“杜鹃……大人?”那被叫住的人抖了一下,看到来人,实在有些不敢认。
“您真的还活着?太好了!”那人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他似乎在自语:“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最好是让那个疯子也……”
他自顾自地向前跑去,李期邈的叫声没有让他停止前进的步伐。
李期邈:“哎!”怎么回事,这些人感觉精神状态岌岌可危啊。
不过很快,李期邈就知道为什么了。
“杜鹃大人~”熟悉的蓝色,带着欢快的尾音,如同见到了再世父母,这一看不就是那位花名叫风信子的老哥吗。
李期邈被他突然的骚闪到了腰,她有些疑惑地眨眨眼,拧了下自己手臂,很疼,不是做梦。
等到他冲到她的面前,情不自禁地给她一个拥抱之时,李期邈的脑门处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川字。
她不适应这人突然的亲近,扯了扯他的衣服,让他松手。
风信子尴尬一笑。
“你们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就是出去了一晚上了吗?怎么感觉像是被洗劫了一样,其他人呢?”她环顾四周,眼力很好的她看到了远处那往外探头的男人,他头上还顶着不知在哪里沾来的草屑,脸上带着不可忽视的血迹。
听到李期邈说这个,风信子悲从中来,他一一交代了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好生感叹道:“果然只有取错的名,没有叫错的外号,这高野啊,还真的是个疯子。”他没有向着让她帮忙开解高野,尽管可能他的发疯的契机是她:“他现在杀红了眼,你可千万不要因为以前你们的那点交情而放松警惕,他现在已经不算是人了,几刀下去,就算你身手了得也吃不消。”
想到李期邈的房子昨天已经被烧了个干净,他发出邀请:“你那边就先别去了,有人看到他坐在你家门前呢,要不先去我家,先去睡一觉吧,我看你这消失的这一天应该没睡觉吧,看你这脸色苍白的,哎。”他叹了一口气:“走吧,我们回家。”
李期邈被这么一说,倒也有点困了,她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一路走来,看着那时不时躺在那里的尸体,凝固在泥土里的血块,以及麻木的人民。
她心中逐渐压抑,却有些无能为力,本就失血过多,即使是复活了,每一步都如走在碎玻璃上,不仅头疼,脚疼,连脊骨都一阵阵的抽疼。
可是她习惯了,就这般的疼痛还没有那撕碎她的灵魂,融化她的意志的那只大章鱼来的疼痛,不知这般疼痛还能持续多久。
她走的极为缓慢,脸上维持着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风信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蹲下身子:“上来,我背你。”
李期邈温柔地笑了笑:“只是太累了,有些走不动道了。”
“哦。”风信子点点头:“那上来吧。”他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在我背上先睡会儿。”
李期邈忽然就不知道如何拒绝了。
这条路并不长,她却感觉睡了很久,久到从朝阳到日薄西山,久到饥肠辘辘,炊烟袅袅。
饭菜放在了李期邈的面前还冒着热气,言宣在旁边刷刷地写着什么:“这是你那位风信子朋友给你送来的饭菜,每隔一小时就过来热了一下,热过三次就换了菜,现在算是第二次换菜,他对你可真好。”他的嘴里没有什么冷嘲热讽,却有些羡慕:为什么我没有想到呢,为什么我没有用这个理由让李期邈再多依靠我一下呢?他也在慢慢地学习。
李期邈:好怕突然的关心,这个山寨果然是进了脏东西了吧。
她的眼里带着一点茫然和惶恐,虽然是朋友,但有必要给她做的多吗,只是说了几句话,看起来聊的来,她就开始登堂入室,他就给她准备晚餐了?好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李期邈只好收下了他的好意,对于这种关心,她不知如何回报,但她还是知道不能辜负这股热心。
“你终于醒了!”窗还是半开着的,傍晚微凉的风吹到了她的鼻尖,带着那还温热的饭菜的香气,以及徐雷州咋咋呼呼的声音。
他还是很礼貌地敲了敲门,在主人愿意他进来的时候,他才推门进入,不过李期邈没有换衣服,只是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糟糟的被褥,就让他进来了。
“你这一觉睡得实在是太久了,睡了有两天一夜了。”他夸张地道:“我们差点叫医师过来了,可是不知为何,山下等到医馆都打烊了,要不就是有事外出,晚上的时候你还发起了高烧,我们用了任何办法都没法降温,后来你自己好了,呼吸也变得平稳了。”
他话赶话的,说的又急又密,最后看了看她桌上的饭菜:“要不我给你拿点粥喝喝,你这应该算是大病初愈?”
李期邈以疯狂进食堵住了他的嘴。
“你吃慢点,慢点,没人和你抢。”徐雷州赶快给他倒了杯水,怕他吃饭噎着。
“我说怎么这么饿呢,原来我睡了那么久啊。”李期邈没有多大在意的笑了笑。
她只是瞥了言宣一眼,眼神询问为什么他没有同她说这些事情。
言宣坦白道:“你这发烧什么的是正常现象,你没感受到自己的体温回来了吗?这是你的身体在疯狂地恢复,就是可能太急了点,显得有些吓人罢了。”
李期邈:“懂了,就跟病毒和我必须死一个的白细胞一样。”她将手伸向自己的脉搏,那里平稳地跳动着,她又深吸了一口气,她又变成了正常人。
“对了。”见她没有再吃饭,徐雷州撑着脑袋看着她道:“高野那疯子又开始发疯了,我们没办法只能将你回来的消息传递给了他,他马上就平静了下来。”他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有些自私:“这是我们的懦弱也好,是我们贪生怕死也罢,只是我们不敢赌,不敢赌下一次的镰刀会不会砍到我们的脸上。”
“不过我们没有说在你在哪里,只是割了你的一块衣角证明我们的言语。”他转过脑袋,有些不敢看她:“我们已经趁着这段时间跑到了山下了,只是不敢有大动作,就没将你也一起搬走,不好意思……”
回应他的是李期邈盖在他脑袋上的手,徐雷州马上炸毛了,但想想他面前的是杜斐,他没有动作,只是低下脑袋,让她能够摸得舒服一些:“你既然醒了,要不我们等会儿就下山去吧,也不知道这疯子能够消停多久。”
“不用带我去看看他吧。”李期邈将手放下,果然小卷毛什么的就像云团一样好摸啊。
“什么?”徐雷州瞪大了眼:“祖宗,这可是已经疯了的高野?你可不要意气用事啊,他超级危险的好吗!”
他试图打消李期邈这个想法:“你看你要不再睡会儿?”
这是觉得她刚醒,脑袋迷糊着呢:“睡啥睡,都睡了两天了,我睡不着了。”
她站起身:“高野不是要找我吗?我也要去找他!”
“你怎么让杜鹃大人想到要找那个疯子了?”风信子一脸不忿地看着他:“万一受伤了怎么办,她可是我们现在唯一一位红袍大人了!”
“杜鹃大人想去找他,我还能怎么拦?”徐雷州摆烂道:“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若是那家伙想要伤害杜鹃大人,我第一个挡在她的面前,替她挡刀!”
李期邈:倒也不必如此,她也不是什么娇气贵公子,实在不行,带着人跑还是可以的。
她带着一定要跟来的三人,徐雷州,石头花,以及风信子,好像回到了那上午,回到了那四处找人的上午,可惜物是人非,兄弟反目,她也死了两次。
越靠近她本来的住处,周围越是安静,带着些微被太阳炙烤着的恶臭,李期邈的心情也有些凝重。
直到她走到了她那被烧毁的住处,推开那摇摇欲坠焦黑的门,嘎吱一声,门被推开,她看到了那坐在烧焦的横梁上,披头散发的少年。
“高野?”他穿着的衣服已经皱巴巴,粘上了泥土与血迹,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李期邈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些虚弱,那低头不知在想着什么的男人却抬起了头,那麻木的如同木偶般的人,机械地转动着头颅,好似在辨认着什么?
“高野?”李期邈又喊了一声,身旁的两人已经拿起了武器,手心冒出了细汗,只要这人一暴起,他们就抽出长剑,抵挡不了,但能够争取一点时间。
高野站了起来,他走的也不快,慢悠悠的,晃悠悠的,如同一个醉鬼,但他的眼中全是精光,小心翼翼又不敢确定地问道:“是杜鹃大人吗?”
“是啊。”李期邈唇边带着笑意:“你不是在刑罚司吗?怎么出来了?”
她也向着他走去,身后的两人也紧跟其上。
“我乖乖地待在了刑罚司,可我听到有人说你死了。”他声音都有些颤抖:“我不相信你死了,所以我把那些人都杀死了。”
“杜鹃大人……”他站在了李期邈的面前,带着出门胡闹的小孩子面对大人时候的忐忑:“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恐惧,我觉得我可能是彻底的疯了,在我也确定了你的死期的时候……”
他已经泪流满面:“我感觉我是自私的,我的思想说你已经死了,可是我的身体他不愿相信你的死讯,可我没有勇气将那个怀疑你死了的自己给杀死,我只会报复着别人,而不敢报复自己。”
“现在的高野是肮脏恶心的高野,我的手上已经满是鲜血,我不敢再站在了你的面前了。”他躲避着李期邈伸过来的手,手上忽然注满了力气,他将匕首横在脖子上,嘴角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罪孽从我开始,那就从我结束吧。”
他的手却被另一只温暖瘦弱的手给抓住了,她一把夺过了那把匕首,把它扔掉了地上,她的脸上带着怒气:“高野!”是他从没听过的严厉。
“你杀了那么多人,只用自杀谢罪吗?这也太轻松了吧。”李期邈冷笑了一声:“若是你真心悔过,那你就在余生慢慢地赎罪,你现在的命已经不属于你了,你不能如此轻易地死去。”
“你得看着别人的痛苦,努力地去弥补,你捅出来的这么大的篓子,你死了一了百了,最后还得我去给你填,高野啊,高野,你可是好算计。”李期邈嗤笑道:“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你为了我而发疯的,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将怒气转移到我的身上?”
“你发疯别带上我啊,我可真的是识人不清,好事不找我身上,坏事全都算我的。”李期邈越说越觉得自己就是个冤大头:“我来这个山寨交的第一个朋友是你,结果你借着我的名义杀人,交的第二个朋友是欧阳逸轩,结果他将长刀挥向了我,让我差点死去。”
“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李期邈越说越委屈:“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山寨,碰到你们。”
“一个,一个的都是疯子,而我也是疯子。”她拿起那被打掉的匕首:“算了,我累了,先死了。”
“杜斐!”
“杜鹃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