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洁白的天花板下,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少女,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她懵懂地看向四周,在看到熟悉的吊瓶和推车后,揉着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看着自己泛黄又干瘦的双手,维持生命的葡萄糖通过软管,顺着静脉留滞针,缓缓地注入到她的体内,凉意从手背顺着血管,渐渐被身体温暖着。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那个电视机,好想自己似乎忘记什么了……
她这个状态维持了很久,久到脖子僵硬,一扭头就是嘎吱一声。
吊瓶中的液体慢慢地见了底。
一阵米香从紧闭的房门外传了进来,让刚有意识的她有了饥饿的感觉。
钥匙插入到孔中,门轻轻地开了。
低头抱着饭盒的母亲的身影径直闯入到她的眼中,本就没有二两肉的妈妈,好想已经瘦的没了个人样。
脸上的白发已经没有时间用染色剂掩盖了。
她将钥匙塞入口袋中。
一个沙哑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喊道:“母亲?”
陈月梅抬起头来,那提着餐盒的手突然失去了力量。
向地上掉去。
对食物异常渴望的李期邈根本没有任何思考,拔下留滞针,翻身下地,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抱着铁盒滚了一圈。
堪堪止住了动作。
陈月梅吓了一跳,赶快将李期邈扶了起来,李期邈看着自己那往外流的血洞,又呆住了。
陈月梅赶快按住一直往外流的伤口,按响护士铃。
等李期邈躺在床上,手上又被扎了一个静脉留滞针后,这才结束了兵荒马乱。
妈妈出了门,不一会儿就将医生找了过来,医生一番诊治,这才确定人已经好了。
“人醒了就好,再留院观察个几日,患者刚醒,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最好先喝点白粥,你这手上饭盒里的东西,就先不要吃了。”
陈月梅这才看向那让李期邈十分激动的饭盒,它被她死死抱在怀里,见她看向它,李期邈抬手,将它递给她:“母亲,您吃……”
“唉。”陈月梅将饭盒放在旁边,转过身碰了碰李期邈的手,将它放在了被子里:“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
李期邈摇了摇头:“母亲,我无碍。”
“什么无碍,有碍的,你怎么醒来就怪怪的。”她皱眉。
就想要将医生叫过来,问问她这样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期邈制止了她,嘴巴动了动,艰难地喊了一声:“妈……。”
“哎。”陈月梅笑了笑,见李期邈渴望的眼神一直盯着那个铁盒,她了然地道:“饿了吧,我给你去楼下买粥去,你注意点吊瓶。”
她打开电视,将频道调到少儿频道。
眼前一只名叫电吹风的猪和她一家就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大家好,我是电吹风,这是我的弟弟电冰箱,这是猪爸爸,这是猪妈妈。”
李期邈:“妈,我不想看动画片了。”
“那你想看什么?”
“还是看这个吧。”李期邈万分认真地盯着那只猪瞧,嘿,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种类似泡面番的动画片还真的挺上头的。
陈月梅见她看的开心,便离开了房门。
这个粥似乎来的很晚,李期邈揉着自己万分空虚的肚子,电视里已经播放到第三十集。
她忍耐着肚饿,试图转移注意力,吊瓶过半时,陈月梅回来了。
她似乎是洗了把脸,虽然她极力掩盖,但眼角还有些红。
这是……哭过了?
还没等她再分析分析,咸菜肉粥的香气,转移了她的全部注意。
“附近的店没有卖粥的,我去远一点的早餐店买的,你看看能不能喝。”她的声音中有点沙哑。
李期邈确定了,她真的哭过了。
是为了她终于醒来的高兴,还是……宣泄着这几天的担忧以及害怕。
是害怕这倾注了这一整颗爱意的小孩的离开,还是害怕白发人送黑发人,害怕阴阳两隔,混混沌沌,没有盼头。
“妈妈,我回来了!”她突然这么说道。
“嗯。”陈月梅打开饭盒,似乎因为哭过,她也变得呆呆的,母女两人沉默地吃着饭。
她只是吃过几口,就放下了勺子。
陈月梅搁下筷子:“不再吃点吗?你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吃饭了。”
李期邈摇了摇头:“吃不下了。”原来她昏睡了七日吗?
她看向自己蜡黄的双手,叹了口气。
“小孩子家家的叹什么气?”熟悉的碎碎念让她鼻头一酸。
“你和别人出去吃什么菌菇汤,一个个都躺床上了,那些同学都醒了,就你一直醒不过来,我都以为你,以为你……”陈月梅看着那瘦了一圈,毫无血色,蜡黄的脸,两颗眼珠子显得格外大,低头,背部空荡荡,本已经止住的泪又决堤了。
正常的体重,遭了这一遭,已经掉到了低值,瘦的不成样了。
“菌菇汤?”
“对啊,医生说你们吃的那锅里有个没熟的见手青,你吃的最多,差点救不回来了,你说说你,平时就喜欢吃点平菇,蘑菇,怎么敢吃见手青的啊,你不想想你自己,你想想你爸,想想我,这么危险的东西不要碰啊!这不是花钱找罪受吗?这见手青这么好吃,都要让你冒着生命的危险尝试一下吗?”
“你喜欢吃榴莲,我买,买一整个,你喜欢吃臭豆腐,我虽然觉得不卫生,不也只说了一句就还是让你买了吗?你想吃啤酒鸭,我给你做,你偷偷买烤箱,家里放不下了,不也只说了你几句吗?”
“为什么要尝试这种明明有风险的东西?”陈月梅无奈地道:“你看你现在这样,短时间吃不了东西,只能喝粥,不亏吗?”
“亏,很亏,妈妈,你跟我说说,和我吃饭的都是哪些同学啊?”李期邈附和,但是却问了很奇怪的问题。
陈月梅疑惑地道:“是你大学的同学,有男有女,你不清楚吗?”
李期邈揉着眉心,“可能是蘑菇吃多了,有点记忆混乱了。”
“我给你叫医生去!”
“唉,妈!”
见门又关了,李期邈撑着下巴,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先不说她十分惜命,别说是吃未煮熟的见手青,听到云南菌菇汤什么的,是碰都不碰的。
就说她不喜欢吃新鲜的菌类,蘑菇还得是干菇,那些在别人口中鲜美的菌菇,可能在她嘴里都是一股难以言表的味道。
在这些前提下,她怎么被诱惑着吃下那大量的见手青。
而且……还有男有女?!
等母亲走后,李期邈看向墙上的电视,里面播放着死神小学生。
在听着真相只有一个的音乐,李期邈摸了摸下巴:“此事肯定不简单!”
等挂瓶吊完,加了点助眠的药剂,李期邈有些困,等陈月梅离开后,她强撑着睡意,下床,揉着有些酸软的脚踝。
她啧了一声:“这破身体!”
穿好衣服,从住院部出来,她赶往了护士站。
找到了一个护士,在一番明里暗里的打听过后,她算是知道那五个人的男女比例。
“姐姐,这几天有很多人吃菌菇中毒吗?”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唉,这不是家里有人要去云南吃菌子就有点担心吗?姐姐,有没有办法对这些中毒的人的急救措施,我学习学习一下,等有事了还能及时救助。”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吃。”
“可她们都倔的跟个驴似的,上次还去吃了个河豚,好在没出什么大事。”李期邈叹了口气。
“那我给你写点方法,你照着做。”
“好嘞!”李期邈笑道。
“不过你说的那个中毒的我倒是记得有一个,一个星期前,送来了五个男男女女,最严重的还是个小姑娘,你长的还和她挺像的。”她抬头,扫视了一下李期邈被口罩盖着的脸:“你可千万别学那个小姑娘,本来身体就差点,现在还去吃那些个毒蘑菇。”
“她吃什么蘑菇了?”李期邈小心翼翼地问道。
“见手青啊,也不知是不是处理的问题,还是她们去吃的那家店的问题,还是半生不熟的,就给她们送上去了,那小姑娘今天才醒,幸好幸好,不然又是一个破碎的家庭。”
李期邈低头,声音变得有点轻:“那店有赔偿吗?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失误,不得上了本地新闻?”
“嗐,有是有,你如果好奇的话看看四天前的新闻吧。”
“好!”
“呐。”她停下笔,将两张便签纸递给了她:“最好还是快点就医。”
李期邈扫了一眼便签纸上的内容,仔仔细细地折好,放在了裤子口袋里,十分认真地感谢道:“谢谢姐姐,我会好好提醒我的家人的。”
“好。”
待李期邈走后,护士站又来了个护士,她问这个护士:“哎,你刚才在同谁说话呢?”
“一个小同学,对了003号房的病人情况怎么样了?”护士回过脸,同她闲谈道。
“哎,还是老样子,没醒,他家母亲一直在守着他,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了,最好的也就是个植物人了。”那护士叹了口气,抚摸了下自己眉角的鬓发,眼底满是愁思。
“生老病死,世间轮回,我们这些医者尽力便好,剩下的就是等待的时间了。”
“你最近看什么书了,怎么这么神神叨叨的,护士长最近又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犯了,你可别被她揪住小辫子。”
“知道了,知道了~”
……
李期邈快速回到病房中,脱掉外面套着的羽绒外套,拿起放在床边的手机,搜索着五天前的消息。
不知怎么回事,她就沉睡了一个星期,她对于手机按键的生疏就和自己刚从深山老林里回来似的。
该不会是四肢退化?嗯~她摇摇脑袋,把这奇怪的想法抛之脑后。
借助语音助手以及摸索着的拼音九键,李期邈打开了浏览器,并输入了平城毒蘑菇事件。
“平城鸢尾路河道区有一家名为追云楼的老字号餐馆,最近推出了个云南菌汤锅,甚是火热小徐,小张等五人是附近上学的大学生,因周末聚会,点了个菌汤锅,齐齐进了医院,在医生的极力抢救之下,现已有四人清醒……”
李期邈看着那四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大学生们,拳头死死攥紧。
“我们当时吃的时候没啥感觉,倒是感觉挺鲜的,结果是没炒熟,我还以为见到太奶了。”
“我刚吃完就感觉头挺晕的,看到的人都是两个,世界十分扭曲,好像有小人在跳舞,以前听别人说这些还以为是夸张了,结果体验了一下,直接差点去世。”
“哦,你说李同学还没醒来,唉,当时大家都中招了,我也不知道她吃了多少,唉,希望她能醒过来吧。”那所谓的徐同学侃侃而谈。
李期邈按了暂停键。
她在病房内四处寻找着,可惜她并没有要写的作业,也就没有笔和纸。
她只好将手放在桌子上,开始写写画画。
这几天留院观察,李期邈也不是干躺在床上的。
在做完一套拳法和一套枪法之后,李期邈放下从附近找来的木棍,忽略从旁边走过的病人和家属惊异的目光,背着手,像是大爷遛弯,在医院里闲逛着。
“小李!”有人叫我?李期邈长下左右查找着,最后在二楼看到了向她招手的女人。
李期邈砸吧嘴,这人谁啊。
“你叫我?”
“唉,你不是叫李期邈吗?我找的就是你啊,小李同学。”那女人答到。
她噔噔地下了楼,离的近了,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极为难受。
“唉,小李同学,你该不会忘了我吧,我,张橙,我们上次还一起去吃的饭呐。”
李期邈心底一按,嘴角带出笑意,拍了拍脑袋,快步上前:“是小张啊,这不是吃蘑菇吃坏脑子了吗,我就有点记忆错乱,你现在恢复的还好吗?”
她下意识抬手,想要搭在她肩膀,伸出来的手悬在空中,她又缩了回来,唉,不是兄弟,不能这么勾肩搭背。
她又背过手来,脸上浮起假笑:“不过也就是我醒的晚,你们估计都上学去了吧。”
“唉,说到这见手青,也不知道这老板怎么做的,半生不熟就给我们吃,一个个都拉到医院里去了,在医院躺了好几天,唉,以后咱们还是不要碰菌菇汤了吧,这一次遭老罪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