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期邈收好那块金元宝,便又拿着那个破碗开始乞讨了起来,她见到拿着书籍的单身女子便称赞她博览群书,定是个厉害的才女,见到一对男女伴儿,就会说,你们真是一对璧人,或是真羡慕你有一个这么漂亮的未婚妻。
见到平平无奇的人,他就开始夸你的衣服真好看,你这珠花是在哪里买的,真是精致,你这秀发怎么保养的,这么柔顺。
只有碰到一看就很有钱的,他才会扒着人家,一边夸赞一边讨要些银两。
比如说,李期邈抖着碗,看向向他走来的一双镶金边的长靴,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位贵人,你这鞋是真的好看,就是有些沾了泥土,要不要我给你擦擦?”
叮,六个铜板落入李期邈的碗中,李期邈抬头一看,就吓了一跳,那男子长的有些五官歪斜,实在不符合普罗大众的审美。他蹲下身,指了指他碗中的六个铜板:“听说你这小乞丐挺会夸人的,哝,给我夸三分钟看看。”
李期邈咳嗽了两声,差点被口水呛到,他清清喉咙,开始夸道:“你这一身绫罗绸缎,如云朵般的质感,一定是个非常稀有的面料吧。”
那人得意地点点头:“这可是我从云光坊那边高价购入的,你很识货吗,继续。”
李期邈咽咽口水,表情镇定地打量几秒,便又继续道:“贵人你这袖扣,甚是别致,是友人所赠吧,很有品位啊,孤帆,天空,还有那向着远方流去的湖水,该不会取自那一首: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吧。”
那人眼睛亮了一下,他笑道:“你这小家伙,眼睛还挺毒的,连这么个小东西都被你看出来了。”他亮了亮自己独一无二的袖扣,露出了怀念之意:“这是我一个非常喜欢李白的朋友赠我的,他现在。”他看向远方,眼中是淡淡的哀思,“应该在玉门关了吧。”
李期邈安慰道:“只要你想见他,就终有一天会重聚的。”
那人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笑了笑,“希望如此吧,不过。”他嘿嘿两声,道:“你光夸我的穿着了,怎么不夸夸我的长相啊,我虽然不是什么玉树临风,但也长的还行吧。”
李期邈看了看他的脸,抛开他眼睛有些歪斜,耳朵有些一高一低外,可以夸的地方还是挺多的。
“你耳廓粗大,一定是个有福之人,你下巴有明显的分开纹路,如四字一般,历史上那些画像中的伟大的人,很多都是有你这下巴,是一呼百应之态。”李期邈赞扬道:“而且你中庭饱满,子女宫位置处隐隐有卧蚕,说明你的子女也是个富贵命,你父母宫……”
李期邈捡着点好的面相开始夸,夸着夸着他自己就觉得不对了起来,他啥时候会看面相了?
还没等她搞明白自己的奇怪技能,那人被李期邈夸地是心花怒放,豪气万丈啊,就一挥大手,道:“爷今个儿高兴,赏。”
李期邈下意识地捧起破碗,那人欸了一声,让她伸出手来,一串铜板就放到了李期邈的手上。
那人带着杠铃般地大笑,仰首阔步地走了。
李期邈静静地注视着,等这人走了,他面色如常地蹲了下来,叹了口气:不管做什么,就算是乞丐,有一技之长真的特别重要呢。
趁着小吃摊子还没走,李期邈买了十二个馒头,给他的小弟,每人分了一个,然后自己拿着3个,蹲在墙角啃了起来。
那贵人观察了李期邈三日,他这三日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哄得一众路人频频丢了好几个铜板,而且他手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身体上也没啥异味,除了脸上还是那么黢黑,头发还是那么糟乱,很多人还慕名前来,扔上六个铜板,听他夸他们,如果夸的好的话,还能多打赏几个铜板,如果拍到马屁股,也只是说了声晦气之后,就走了。
倒没啥人闹事,就算有乞丐眼红,也被李期邈给揍地喊大哥了。
他看着李期邈的出拳姿势,总觉得有点熟悉,但又不知道是从哪里看到的。
不过,今天,那贵人就看到有个约莫二十几岁的男子站在李期邈面前,插着腰道:“你给我也夸夸看。”
李期邈见到美男,文思泉涌,夸了五六分钟也不重样的,夸地他飘飘欲仙,夸地他都不好意思了起来,打断道:“好好好,知道你会夸人了,既然这样,要不要来我王府当小厮,我每月给你这个数。”他比了个五,“五百铜板,还能给你换身衣服,而且衣食不缺,总比你做乞丐强吧。”
“小厮。”李期邈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要签卖身契吗,那我不干。”做乞丐还自由点,而且他又很强,都没什么敌手的,晚上虽然四处漏风,但也算有个地方待着,而且按照他每日的收入,一个月都不止五百文。
“你这家伙怎么不识好歹啊,我们王府可是对下人很好的,你一日三餐都保证了,你一进来就跟在我的身边,我出手可是很大方的,只要跟着我,照你这口才,我可以给你很多钱。”那男子拿着个银元宝比了比,“比如说。”他丢了个元宝进他的碗里,“你如果同意,还能给你两个。”
李期邈拿起那个元宝,递还给他,摇了摇头,拒绝:“不了,谢谢,我不签卖身契的。”
“哎,你这人,算了,算了,那你当个临时工行吧,什么时候我要去同别的公子一起去游湖啊,下棋,赏月啊,你过来给我撑撑场子,这样行了吧。”那男子妥协道。
李期邈抿了抿唇,无语地想着,原来是给他夸舒服了,把我当小弟了。
他正要说什么,一道光闪过,他晃了晃眼,李期邈就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个金灿灿的元宝向着她走了过来,她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点头哈腰道:“财神,哦哦,不,贵人,真巧啊,又见到你了。”
那男人笑着摇了摇头,“不巧,我就是过来找你的。”
李期邈想到他上次大方地丢给他一个金元宝,现在还在他的胸口处捂着呢,难不成这人回去之后,想了想,后悔了,他抱着胸口,退后几步,摇了摇头,一脸无赖地道:“贵人,你给了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了的。”
那贵人一懵,知道他误会了,一脸无奈地道:“你这小财迷,不收回来,就是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军?”
李期邈还没说什么,那男子就忍不住道:“什么人啊,挖我墙角,你将人招进军队了,我去哪里找人夸我啊。”
那贵人脾气很好地道:“你找个风月场所的女子,只要给够钱,她可以给你夸的天上地下,就看你出不出这个钱了。”
那男人指着那贵人,你你你了好久,还没你出个所以然呢,那贵人就拿着一把扇子,将他的手拂开了,脸上虽是笑着,却让那男子有种毛骨悚然地危机感,他不敢再放肆,这才不甘地转过头来,看向李期邈:“你别同意,当兵有什么好的,朝不保夕,还可能会死,最后连个全尸可能都收不回来,而且你就一个乞丐,都没亲人,死了也没人收尸。”
“……”
“……”
两人齐齐静静地看向那人,那男人声音慢慢变小,嘟囔道:“这不是事实吗?都看我干嘛。”
那贵人嘴角含笑地问道:“你是哪家的公子,我有时间去拜访一下。”
那男人犹如被抓住后脖颈的小猫儿似的,理不直气也壮地道:“为什么要告诉你啊,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然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那贵人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看向李期邈,虽然这人说的难听,但这事也是个事实,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他犹豫开口:“其实……”
李期邈撑着脑袋,问道:“当兵可以不需要路引吗?”
那贵人怔了一下,问道:“不用,你应该不是什么罪臣之子吧。”
“……”李期邈无语了一瞬,这才道:“你看我这么没脸没皮的,哪有曾经当官的父亲的样子,我就是被人拐到这边了,我逃了出来,但就是没有路引了,只能当个乞丐混日子了。”
那人理解地点了点头,他看向李期邈道:“那你想要当兵吗?”
“可我身体素质不达标吧。”李期邈挠了挠脑袋,毕竟他这个原主细皮嫩肉的也不像是个天天锻炼的。
(未失忆的李期邈:你就是这么在外面说我的?)
“你打乞丐的时候的身手可不得了,怎么现在又说自己身体素质不达标了?”男人调侃道。
别的乞丐也附和地点了点头,那个原老大摸着自己的胳膊,他这胳膊都差点脱臼了呢。
见几人都一脸谴责地看向李期邈,他尴尬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低头:“这不是野路子嘛,当不得事。”
那贵人不赞同地摇摇头:“哎,只要打仗了,不管是你来个猴子偷桃还是如意金箍棒,只要能保命,顺便把对方打死,就都是好招。”
黑猫白猫,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你不要妄自菲薄,我观察了你许久,是个人才。”
李期邈放在头上的手缓缓地放了下去,他好像听见有人说:“你不要妄自菲薄,我在这里,就说明你是一块好料……”
那贵人还要劝,李期邈已经听不见了,他摸着胸口,那里好像曾经被刀口刺穿,又被什么填满,他看着那男人道:“我去。”
他似乎没有听清,侃侃而谈的动作忽的一顿,“?”
李期邈坚定而大声地道:“我去参军,报效国家。”
那贵人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失真:“真的?”
李期邈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道:“真的。”
“那我们现在就走?”那贵人道。
“等会儿。”李期邈道,他转过身,招呼着几个乞丐向着巷口走去,等不见人了,那贵人一拍大脑,“他该不会怕得罪我,先迷惑我,等我放松警惕后,赶快跑了吧。”
没给他多少懊恼的时间,李期邈便带着那些乞丐出来了,他挑了挑眉,插着腰道:“我让你们办的,一定要好好做啊,不然。”李期邈亮了亮他碗大的拳头,“我请你们吃拳头。”
几人连忙点头应道:“会的,会的。”
她转过头,对着那贵人道:“好了,现在走吧。”
那男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你们乞丐要干什么事?我可警告你哦,可不能作奸犯科哦。”
李期邈无语,他指了指自己道:“你看我像是会作奸犯科的吗,我那么正义。”
那贵人抿了抿唇,看了他的黑脸好几秒,实在看不出来李期邈的样子,叉开话题到:“不会就好,走吧。”
李期邈点点头,他同他并肩而行,最后看了看他这几天待的角落,这才回过头来,看向远方,带着对未来的期盼,也不知道他上了战场,会被哪个同伴收尸呢,希望死的时候能够痛快一点,或者荣归故里,正式成了这个古代的一员。
他自嘲一笑,真是富贵险中求啊。
在他思考的时候,那男人说话了:“你有名字吗。”
李期邈仰头看向他,下意识脱口而出:“李……”嗯,他捂着额头,如同脑子中有个虫子一般,痛的他冷汗直冒,那贵人担忧地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等那股钝痛消失之间,李期邈用手擦了擦那未干的汗水,冷静地道:“无事,我叫陈怿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