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德乃远近闻名的大善人,熟悉他的相邻都称呼他为福德公,每逢荒年福德公就会搭粥棚施舍要饭的穷人,家里还经常供养着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计天早就对张福德老人钦佩得五体投地,离老远他看到福德公步履蹒跚地走过来了,顾不得卸下背着的柴禾,急忙趋身上前,双手搀扶住福德公,一直把福德公护送到家门口。
一路上福德公不开口说话,计天也不敢开口说话,只是在快到他家门口时,福德公口中自语道;“一月后,子时,后堂见。”
计天初时未在意,等到福德公进了家门,他转身回走,来到家中,给母亲做完饭,又给母亲洗了脚,扶着母亲上床休息后,才想起品味福德公的话,究竟是何用意。
时近秋日,碧空如洗,一轮弯月,高悬天际,群星璀璨,熠熠生辉,窗下蟋蟀,嚓、嚓、嚓,振翅鸣叫,计天不得福德公说话的要领,只好放下,他手中拿着一本论语,恰好读到孝悌篇,屋子里昏暗,家中又没有钱买灯油,他只好信步来到院子里,在月光下,『吟』诵起来;“子曰;‘弟子入者孝,出则悌??????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读到这里,计天茅塞顿开,顿悟道,孝顺父母,尊敬兄长,却喜欢犯上的人,很少。不喜欢犯上,却喜欢做『乱』的,那是没有的。君子专心致力于根本的事务,根本建立了,治国做人的原则就有了。孝顺父母、尊敬兄长,这就是做人的根本啊!
计天由孝道领悟到做人之道,由做人之道,领悟出福德公老人那番看似自语,实则是对他说的话,原来是告诉他一个月后的子时,到他家中的后堂相见。
时光荏苒,三十天眨眼即逝,这日夜里,计天沐浴更衣,于子时到了福德公家的后堂,进到里面,他不由得一愣,这后堂之上*肃穆,隐隐有佛号之声,福德公的后代,齐齐跪在地上,计天见状,不敢上前,就在白『色』帷帐后面悄悄跪下,等到福德公的后代鱼贯而出后,他才上前,这时,他凝眸细看,却见福德公端坐于床榻之上,面部表情一如往常,眼睛半睁半闭,慈眉善目,两手手心朝天,搭于双膝之上。
计天见此,跪趴上前,叩首于地,不敢仰视,等到他叩首后抬起头来,却见眼前摆放着一张白纸和笔墨,和白纸、笔墨共同摆放的还有一锭黄金和一锭白银,计天看也不看黄金和白银,而是对着白纸和笔墨看了半天,又想了一会儿,心里不由得说道,福德公是何用意,他老人家把笔墨和白纸摆在我面前是想让我写文章考我,还是想让我!
计天心里想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拿起了『毛』笔,浓浓地蘸满了墨汁,接着就在白纸上描绘起了福德公的图像,就见计天笔走龙蛇,刷刷点点,顷刻间福德公的图像绘制成了。
计天看着眼前的图像,爱不释手,想都没想,顺手就揣进了怀里,接着他给福德公嗑了三个响头,口中说道;“福德公,晚辈不才,当终生以您老人家为榜样,至孝至道。”
说完这句话,计天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晚辈刚刚读到孔圣人的孝悌篇,内心实有感触,还望福德公见谅,晚辈将要拿走您老人家的画像,回到家中终身供奉,以慰晚辈仰慕之情。”
说完话,计天又给福德公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后退着离开了后堂。
计天回到家中,连夜裱好了福德公的画像,把他供奉在自己的书桌上。从那以后,计天读书更加勤奋,第二年,朝廷下旨,普天之下荐贤,开儒生恩科考试,计天给母亲留足了干粮,禀报母亲后,来到州府参加考试,一举夺魁。
等到朝廷张榜招计天去朝廷做官时,计天因为家中老母无人奉养,只得辞官,在家奉养老母,计天至孝至道的举动,让他名声大噪,县宰大人亲自登门拜访,请他出山,任本县儒学首席教授,计天这才携老母来到县里讲学。
遗憾的是,计天在姻缘上却屡屡受挫,年轻时,姑娘们嫌弃他穷,加之还有个母亲需要供养,于他而言,都是避之不及,那户人家的姑娘敢嫁给他去受苦受累呢,等到他去县里讲学,娘两个的日子才算好过一些,不过,那时候,他已经扔下三十快奔四十了,想找一个好人家的年轻姑娘,人家不乐意,找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女人过日子,一般都是寡『妇』在谯,他又不干,他母亲虽然四处托人给儿子保媒,但是,都被计天以种种借口给回绝了,就这样拖来拖去,直到他老母亲九十岁那年,无疾而终,计天才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
这时的计天,已经五十多岁了,他又是个至诚至孝之人,母亲死后,他辞去馆学教授一职,请人在母亲墓地边上搭了个茅草房,他要在这间茅草屋里为母亲守孝三年。
这日,草屋落成,为了答谢帮忙的乡邻,晚间他置办了两桌素宴,帮忙的众乡邻吃完饭已经快半夜了,计天就在新建成的茅草屋里卧榻而眠,到了夜半时分,他起来到外面如厕,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他的床铺上爬着个没有手掌大的小乌龟,计天先看看床上的乌龟,接着用手把它拿起来,自语道;“你怎么跑到我的床铺上来睡觉?”
小乌龟伸出脖子,仰头看着外面,计天正感觉奇怪,外面却传来了憨厚的说话声;“你把房子盖在我的屋子上,你让我怎么办?”
计天闻听,惊讶之余,立刻走出屋子,寻找说话之人,等到他走出屋子,那里有人影,外面漆黑一片,附近聒噪着虫叫蛙鸣,除此之外空无一物,计天返回屋子,看到小乌龟仍然趴在他床铺的正中央,动也不动,计天走到床前,只好问小乌龟;“刚才说话的是谁?”
小乌龟趴在床上不理他,似乎已经睡去,计天想了想,自语道;“算啦,也许真是我盖房子的时候不小心冲撞了什么,既然刚才有人说我把房子盖在别人家的屋顶上,那有可能就是床上这只小乌龟了,也许盖房子的人没注意,把乌龟窝给盖在里面了。”
计天想想,又看看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小乌龟,这才发现这只小乌龟龟壳上长着暗绿『色』花纹,看上去十分好看,他就自语道;“你那么丁点,能占多大地方,你就睡在我床上吧。”
说完话,计天上床倒头便睡,天亮后起床,他先侧过身去,挨到床边上才下地,他怕自己起床时不注意,压到小乌龟。不料,等到他下到地上再看床铺之时,那里还有小乌龟的影子。
乌龟不见了,计天也没有多想,他到外屋,熬了锅粥,又素炒了一盘油麦菜,等到他把粥和油麦菜端到屋子里的饭桌子上,拿起饭碗给自己盛了一碗粥,接着又拿起筷子,正准备吃饭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踢嗒踢嗒的脚步声,接着又传来昨夜出现的憨厚之声;“这个人真小气,已经和我同榻而眠了,吃饭时却不招呼我,真真气煞我也。”
计天起身到了屋子外面,没有人,等到他重新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却见昨天夜里和他睡在一张床上的小乌龟,正蹲在他刚刚盛好的饭碗前面,伸出长脖子,张开小嘴,不停地喝着碗里的白米粥,看到这一幕,计天彻底惊呆了,他半天不敢迈步上前,不过,那只小乌龟却悠然自得地喝着哪碗白米粥,眨眼间,一碗粥喝没了,小乌龟扭头看看计天,计天暗想,原来你知道我在你身后,接着又想,你那么点个小东西,吃了一碗白米粥,应该差不多了吧,他就站在原地没有动,而是接着想看看那只小乌龟还有什么反应。
那料想,小乌龟扭过头来,用眼睛盯着计天,接着伸出前爪子,把饭碗拨动了一下,计天未解其意,站在原地没有动,小乌龟扭回头,又传来一个憨厚的声音;“真不会来事,真小气,吃了你一碗粥就心疼了,快去,再给我盛一碗,真是的,呆头呆脑的,像个什么样子。”
计天不知所措,想上前又有些不敢,不上前又怕那个声音挑理,正左右危难之际,憨厚之声又响起来;“快去呀,等我把饭桌子掀翻了你才动弹呐!”
计天这才上前,拿起饭碗,到外面又盛了满满一碗粥,回到屋子里,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饭桌上,他刚刚放下饭碗,小乌龟伸出脖子,张开嘴,唏溜溜,一碗米粥霎时间进了小乌龟的嘴里,计天偷眼看去,这才惊讶地发现,小乌龟的嘴看似很小,等到它喝粥的时候,那张嘴就特别大,似乎能把整个碗都吞到嘴里面。
那碗粥喝没了,饭碗自己动了几下,计天好像有些明白过来,他只好又伸手拿起饭碗,到外屋去盛粥,回来后,他刚要把饭碗放到桌子上,就听那个憨厚的声音又出现了;“真不会来事,你就不会端着饭碗喂我吗,真是的,你老娘在世的时候,你是咋伺候的?”
计天听后,只好无声地端着饭碗,送到了小乌龟的嘴边上,小乌龟伸头、张嘴,唏溜溜一碗粥喝进去了,这次计天学乖了,粥刚被小乌龟喝光,他立刻又到外屋去盛粥,这样往返了六趟,一锅白米粥被小乌龟喝得干干净净,这时候,计天站在桌子前,暗想,一锅粥都让你喝光了,我看你还怎么办?
计天的想法刚浮现出来,桌子上的小乌龟,转动身子,爬下了饭桌,计天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情,那只小乌龟已经到了地上,从地上传出来憨厚的声音;“唉,算啦,没吃饱,将就吧,记着明天做饭的时候用大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