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三天而已,巡城兵马司在百姓中的口碑,便产生巨大变化。
首当其功的,当时是余多,这个“恶贯满盈”“杀人放火”的家伙。他的罪证贴满大半个炎京,只要是识字的,都知道他做了什么事,为什么被杀,再加上那小贼当众趴在血泊中挨板子,诉说当时他如何看到余多“作恶”。
余多被砍头时,巡城兵马司的一群将领们纷纷流泪,很是惋惜好好的一个同僚却走上了错路,以至于此。
余多要不是下巴碎了说不出话来……
于是百姓很快便知道了巡城司为了清除害群之马,是不惜杀自己人的。你看那些将军哭的,一个个都情真意切,说明人家关系是真的好,这么好的关系,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还不是说砍就砍?
这叫法不容情。
再加上这几天临近年关,百姓家中事多,矛盾多,不留神还失个火丢个孩子,坏个桌子板凳啥的,只要巡城兵看到,二话不说,上来就帮忙。
帮完了忙,百姓颤颤巍巍奉上谢礼,巡城兵还分文不取。
短短三天,炎京地面上,就连盗抢事件都少了很多,一是偏将副将们纷纷跟城中帮派打了招呼,二是只要有盗抢事件发生,不遗余力的追杀,抓到人轻则一顿板子,重则当即拉到新街口砍头。
有了这些表现后,前些日子那些关于巡城司的谣言,便没多少人信了。
百姓们虽然一时半会还是跟巡城兵亲近不起来,不过也纷纷表示:
“那些肯定是谣言,是假的。”
“就是,你看那个余将军,不过抢个人放个火就被杀了,谁要真做了谣言里那些事,不早被砍头了?”
“说起来放火,我家厨房前日失火,便是巡城兵帮我灭的。有个小娃娃兵,看着也就十六七的样子,哎呦那胳膊上烧了好大一个泡,我看着都心疼。”
“可说呢,要不是巡城兵,我家狗娃子就让拍花子给拐走了!狗娃子给人家救回来的时候不懂事,使劲哭,人家巡城兵还给买了好多点心。”
“哎呦呦,咋不把我拐走呢,我都好几年没吃过点心了。”
“啊呸,拐你作甚?当祖宗供着啊?”
“不是,你们说之前那些巡城司的坏话,都是谁传出来的?”
“嘘!我悄悄给你说,你可不能往外传啊。”
“啊啊,保证不说出去,你快说。”
“我给你说,都是那些文官老爷们传的!”
“啊?他们为啥啊?他们文官和巡城司不都是朝廷的官么,怎么还说人家坏话呢?”
“嗨,这不是他们前些天被人贴了丑事,闹了好大的笑话,那些文官老爷们就埋怨巡城司抓不到人,你也说都是朝廷的官,官场上拿人家没办法,可不就背后造谣么。”
类似这样的言语交流,在某些有心人的控制下,在百姓中飞速流传,就连一开始出主意的周卓,都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不过他这三天,也没心思管这些事,忙着呢。
周府后院,那个暗门藏在大树上的地下实验室里,周卓在这整整住了三天。
三天时间里,实验室中存储的各种金属和宝石,被他祸害了整整一箱子,冶炼金属的煤都烧掉了一屋子,加大火力的手摇式鼓风机,都被匠人活活摇散了两个。
就这,周卓也没炼出来合适的游丝。
他一开始的打算,是准备直接做手表。齿轮打好了,发条也炼出来了,可到了游丝这一步,却卡在材料上。
游丝一般用的是合金钢丝,可周卓炼出来的不是太软,没弹性,就是太脆,坚持不了多久便断开。
怎么造游丝,周卓脑中的理论知识能写三本书,上辈子他有个刺杀目标,那家伙作为手表匠不好好研究手表,天天在各种平台上发表屠龙演讲。周卓为了接近他,可没少研究手表的相关历史和制造工艺。等一切就绪,动手时才知道,那货根本不会造表!他的所有论文,全是从他人手里抢来的,不过是个奢侈腕表品牌的普通老板而已。
游丝弄不好,手表便弄不出来。
周卓索性放弃做这个精密的小玩意的想法,反手弄出来一个座钟。这东西就简单的多了,说实话,用木头都能做出来,只不过擒纵器磨损太快而已。
座钟弄好了,周卓对着发了好一阵子呆,看着钟摆晃来晃去,听着擒纵器啪嗒啪嗒,又处在白墙边满是玻璃柜的实验室中,周卓甚至有一种回到了上辈子的错觉。
他甚至,想把闹钟功能加上去,脑子里刚浮现出这个可怕的念头,立刻自行制止。
那玩意,简直是噩梦!谁手里没摔过几个闹钟?谁没因为摔闹钟挨过父母的教训?谁没想过,长大后一定要把所有生产闹钟的厂家全部炸掉炸掉炸掉!
座钟的机械结构做好了,接下来就要考虑时间刻度的问题。
用二十四小时,还是十二时辰呢?
周卓思考了一秒钟,就决定用十二时辰。
因为每个时辰有足足两个小时,这样休息的时候,看一眼钟表,嗯,才过了一个时辰,而不是浪费了两个小时。
主打个日子过的要轻松。
在纸上用碳笔画个表盘出来,在上面抠出来六个对称的洞。再用一张纸,先把子丑寅卯辰巳六个时辰写成一个圆圈,然后在每个时辰边,挨着写上午未申酉戌亥。
把写了时辰的纸放在刻度盘下面,露出来上半天的六个时辰,手指搓动,下面的纸挪动些许,洞里露出的便是下半天的六个时辰。
然后让匠人重新做个座钟的齿轮组,这次在时针的齿轮下多加了个单独的齿,这个齿每转动一圈,也就是六个时辰,就会波动一个拨片,带着写有时辰的纸盘转动一点,让表盘上显示出另外的六个时辰,同时拨片被弹簧机构卡主。
又等时针转过一圈,独齿再次触动拨片,弹簧机构复位,表盘上便会复位到之前的六个时辰。
周卓用手拨着时针转圈,一连转了三十圈,表盘也没出错,他很满意。
到了这时,这个座钟基本也就算完成了,剩下需要的是外表加工,然后通过调整钟摆的长度来调整准确度。这些事情,就交给手下那些早等红了眼的匠人去做。
至于周卓,他还是不死心,腕表太小,需要的游丝太细,那就做个巴掌大的怀表吧。
所以本来一天就能完成的工作,周卓才在实验室中整整住了三天。
三天后,他拿着一枚怀表,终于回到东院。
周卓不停把表盖打开,再合上,就是要听那清脆的金属鸣音,就一个字,好听。
躺回床上,他还时不时的把怀表放到耳边,听擒纵器和游丝配合着发出的嘀嗒嘀嗒声。
和做玻璃,炼石油,弄水泥,搞火药,造迫击炮等事情相比,周卓这辈子还是头一次亲自费心费力的做出来一个上辈子才有的东西。
之前那些,他都是说个理论,写个大概流程,让青龙山基地自己去摸索着玩去。
正想补一觉呢,三天没见的老爹突然跑过来了。
周富贵一进屋,便热切的跑到床边,蹲在那里:“儿啊,你可算是出来了,你真的是想死你爹我了!”
周卓听得想翻白眼,好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进去了刚给放出来呢。
他翻过去,背对老爹,堵住耳朵,全当没听到。
周富贵轻轻一跳,直接跳到床里面,蹲在周卓面前:“儿啊,都三天没见,你就不想你爹我么?”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两只大脚,脚上还穿着鞋,鞋底子上还沾着泥……
周卓直接跳下床:“老忒,忒呼楞!”
“少爷,咋了?”忒呼楞跑进来。
周卓指着床:“扔了,换新的,快!”
忒呼楞愣住了,挠挠头:“少爷,您说的是换个新床,还是换个新爹?”
周卓怒了:“爹要是能换,小爷还换床做什么?啊?你说啊,小爷还用得着换床么?”
忒呼楞打呼一声“明白了”,快步跑到床前,对周富贵说:“老爷,少爷既然没打算换爹,您就别为难小的,让小的把床给少爷换了吧。”
被调侃的周富贵不以为意,口中说着“你换你换”,从床上跳了下来,手上还拿着那枚怀表:“儿啊,这是啥东西?圆咕隆咚的,难道是流星锤?这花纹刻的倒是精美,可这也太小了吧,怎么里面还有声音?”他把怀表放到耳边,一边听里面的声音,一边问:“儿啊,这个难道是送给为父的礼物?”
周卓甩过去一眼,冷笑一声:“呵呵,这东西,和钟楼里的钟,还有司天监里的水钟有同样的作用,都是用来计时的。”
周富贵一听,赶紧把怀表放到桌上:“啊啊,原来是钟啊,为父不要这个,哈哈,为父还能替我家卓儿遮风挡雨几十年,不着急要这个。”
周卓淡定的把怀表拿起来,把链子夹夹到衣襟上,把怀表别进腰带中,一条镶嵌着红黄绿三枚宝石的表链,便挂在他的身前,闪闪发亮,甚是好看。
随后他说:“这些计时的东西,大的叫钟,提醒人们大概时间,小的叫表,可以把时间表达的更精准细致。”他说着话,啪嚓一声打开表盖,把表盘在老爹面前晃了晃,让他看清上面转动的三根指针。
这玩意,一看就是好玩的小物件啊。
周富贵脖子梗了下,差点没伸手去抢,好在他及时想明白一件事:这东西,既然是卓儿弄出来的,那叫什么还不是卓儿说了算?自己没抢,这玩意叫表,如果抢了,肯定就叫钟!
算了,后院那些匠人肯定会做,让他们给我做个也就是了。
想到这,周富贵笑了一声,往椅子上一坐,伸着脖子倾着身子问周卓:“卓儿啊,爹来找你有正事。你看这眼瞅就要过年,咱家送进宫的年礼还没准备,你快帮爹拿个主意,给你刘伯父送些什么好?”
周卓闻言,露出一副“这种事情还要问我?”的表情,把怀表直接扔给老爹。
周富贵接住怀表,小心的找到卡扣,轻轻一按,表盖“啪”一声弹开,这家伙给他开心的,直接笑的见牙不见眼:“爹明白,这东西现在叫表。”他学着周卓的样子,把夹子夹到衣襟上,不过没有系腰带,就把表塞进怀里,又补充了一句:“在你那叫腰表,在爹这,就叫怀表。”
有那么个瞬间,周卓都怀疑自己老爹是不是也是穿越的。
也可能,怀表的名字本来就是这么来的吧?
周卓喊人把那架座钟抬了来。
此时,这架座钟已经被匠人们精心装饰了一番,精美华贵。纯金打造的钟摆挂在铜杆上,圆形的摆锤包裹着一圈玉,中间镶着一块绿玛瑙。
表盘上也经过加工,十二个时辰的字体,是特意请席先生写的隶书,端庄正气,每个时辰的位置上,还嵌着一枚红宝石。
就是那表盘上画了一个风姿妩媚的仕女,有点……反正很艺术就对了。
“把此物送进宫,当年礼吧。”
周富贵围着座钟看了好几圈,把能打开的门全都打开看了一遍,还把摆锤按住不让摆动,然后又吹口气,看着摆锤重新晃了起来。
他看座钟后面有个钥匙,先捏着晃了晃,发现能转动,随后拧了拧,发现拧动时,里面会发出啪啪啪的声音。他来了兴趣,拧了一圈又一圈,以他的力气,根本没觉得越拧越费劲。
最后,只听到座钟里面发出“噔”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就是一阵金属摩擦的“哗哗”声。
周富贵吓了一跳,试探着继续拧钥匙,发现还是能拧,但是一点阻力都没了。
他问:“咋了这是?”
周卓喝了口养生汤,淡定回答:“坏了。”
周富贵挠挠头:“能修吧?”
周卓吃点心:“能。”
周富贵松了口气,也坐那开始吃吃喝喝:“你打算把这个钟送给你刘伯父?”
周卓停下喝汤和吃东西的一切动作。
三秒后,他猛地拍桌子:“这叫晷!日晷的晷!机械晷!”他终于忍不住爆发起小脾气,把周富贵往外推:“出去出去!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会捣乱的爹!”
周富贵不以为意,哼着小调,啪啪的玩着怀表,特意换了一套奢华的衣服,径自出了大门,把怀表贴在耳边,找他的老兄弟们显摆去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