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富贵突然这么正式,给刘治整的差点没反应过来。
愣了片刻,他才开口:“坐吧你,用不着装这套。老王呢?他不是去接你了,怎么通报了声人就不见了?”
周富贵坐回去,恢复了以往随意的样子:“我也不想这么整啊,可卓儿说,国家大事必须要慎重持礼,以此提醒自己不能胡说乱说。至于老王,去鲁妃那了。老大,我多句嘴,你想想鲁妃以往的做事风格。反正我觉得,她不是那种半夜跑过来气你的人。”
刘治又想了想,突然自嘲的笑了笑,不再继续说鲁妃的事,问起了周卓:“你儿子呢?去宗正寺了,还是去大理寺了?”
周富贵撇嘴:“说是去劫法场。”
刘治愣了下,随后哈哈大笑:“你个周大傻,运气是真的好,有个这么出色,愿意替你背黑锅的儿子。”
周富贵没听明白:“不是啊老大,我养了他十五年,一把屎一把尿的,他怎么还替我背黑锅了?”
刘治便解释说:“我下了令,要杀老六。我是谁啊?皇帝,金口玉言,不能食言,就算你来劝我,我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也不能收回来,老六还是要杀。这样的话,你是不是白劝我了?”
周富贵点头。
刘治继续说:“你刚灭了哈密,立下大功,转头在我这就吃了亏,咱们的兄弟关系,君臣关系,是不是在别人看来必然受到影响?”
周富贵继续点头。
刘治又说:“你刚建立的无敌声望,转眼就因为我不能食言而受到打击,我还得死个儿子。老周,你想想,咱们亏不亏?”
周富贵猛点头:“亏!简直亏到他娘的姥姥家了!”
刘治拍拍周富贵:“所以我羡慕你啊,你个周大傻!你想,周卓直接去劫法场,不但能留下老六一条小命,还能让我有回旋的余地。毕竟杀过一次了,总不能马上就杀第二次吧?就算文官们不愿意,朕这个皇帝的脸面他们也要顾忌几份。”
“所以啊,周卓犯了个劫法场的错,保住了你我的名声威望,给事情后续调查留下机会。”
周富贵恍然大悟,满脸得意:“哈,老大我给你说,那个传话的小太监刚说完你要杀小六,只眨眨眼的功夫,卓儿就说让我进宫,他去劫法场。啧啧,这脑子,像他娘!”
刘治莞尔一笑:“是,幸亏不像你。”
俩人又开始东拉西扯的说起闲话聊起天。
至于周卓去劫法场,这是要杀头的大罪,什么抗旨啦,无视皇权啦,扰乱秩序啦之类的,能杀头的罪都牵扯的上,不过俩人都没当回事。
在这二位眼里,天下都是我们打出来的,那还不是我们说了算?我们说谁有罪,谁就有罪,就算他实际没罪,不好直接动手干掉,也要想着办法的弄死。
霸道且不讲道理。
还有点不要脸。
历史上,能像他俩一样做事风格的皇帝,也就李世民和朱元璋两个而已。尤其是朱元璋,简直把这套玩到极致了。
俩人聊了一会,王公公回来了。
王公公看了眼刘治,见陛下什么都没说,便心领神会了,直接说出此行收获:“陛下,鲁妃娘娘说,她之前便听说了鲁家私藏劲弩盔甲的事,不过以为是六皇子贪玩,没有往心里去。前几天见奴婢加强了对她宫殿的看护,才意识到有事发生,这几天都在佛堂中念佛诵经,为六皇子祈福。可昨夜念经时,经书中掉了张纸出来。”
王公公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右下角上有点褶皱的纸,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捏过后,又小心叠好藏起来。
刘治接过来,见上面写着“鲁家为路谋逆事发”八个歪歪扭扭的字。
“哼哼,手可真够长的,伸到朕的后宫里来了!老王你继续说。”
“是。”王公公继续说道:“鲁妃娘娘说,她一看到这张纸,担心有人对陛下不利,又怀疑身边有别人的耳目,不好直接跟陛下明言,索性直接来闹了一场,也借机让她宫中的所有人都被控制住。从事发到现在,鲁妃娘娘宫里的下人无一人走脱。”
“那就好好审审,老王,朕等着看你的手段了。”
王公公躬身领命:“是。陛下,事情紧急,奴婢这就去做事了。”
等王公公离开,刘治叹了口气,抖着手中纸张对周富贵说:“她是真的聪明,有急智,有魄力,我也不是傻子,可我俩怎么就生了个老六这么不争气的东西!”
鲁妃居住的宫殿,之前就被王公公派人守着,这几天进出的人都有记录在案。所以能去她的小佛堂里藏东西的,肯定是她宫里的人。她在养心殿闹了一场,全宫上下都被控制,那人能溜出去报信的机会就变得极小。
而且,这里还有个重点,鲁妃如果以正常手段求见皇帝,未必见得到不说,就算见到了,两人说话时,身边也都有宫人伺候,这就有泄密的可能。
其实吧,还有个根本原因,鲁妃年龄不小了,年老色衰,真想求见皇帝,还真未必见得到。她只能以这种手段才能见到皇帝,跟皇帝身边的人说上话。如此一来,不管刘路谋反这事最终结果如何,她也算是在这事上为皇帝着想,立下一功,以后就有了跟皇帝求情的机会。
毕竟大家都知道的嘛,刘治这人专一得很,历来只好好颜色。
周富贵表示:“老大,卓儿给我说过,教育孩子不是当娘的一个人的事。”
刘治一听就瞪眼:“我给他们请了这么多先生,无论文采书法,经史典籍,全是最优秀的大家,这还不够?一个个这么不争气,咋的,还要老子天天跟着摧他们学习,教他们做人做事?闹呢!”
周富贵耸肩:“教育这事,我也不懂啊,我都是听卓儿说的。”
刘治点了点周富贵:“要不说你运气好。”
这二人说着话聊着天,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日出前,大理寺中推出一辆囚车,这车宽敞,里面甚至还有软垫,一看就是特制的那种。
车前车后足有两百兵丁守护,等车走出一段路了,大理寺中又出来一堆护卫和许多官员,官员中为首的,就是大理寺卿石志仁。
这位石大人带头走在前面,身后的官员们一个个却都是想找机会逃跑的样子,都被身边护卫两人一个,看得牢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犯人呢。
杀皇子啊这可是,没事谁想掺和。回头皇帝后悔了,问了下行刑当天监刑的都有谁啊,岂不是谁在场,谁倒霉。
大家都不想来的,可石志仁这家伙不当人啊,硬是大半夜的跑到人家里,把人从床上拽起来。
虽说杀六皇子这事,是皇帝的金口玉言下的令,可石志仁也怕皇帝回头算账,索性把能牵扯到的同僚们都给拽上,要么大家一起背黑锅穿小鞋,要么法不责众。
属实也是个好人了。
大家时间掌握的很精准,到达刑场时,东边天色才亮,布置好刑场,太阳才漏了个缝出来。
六皇子刘路跪坐在刑场中间,旁边站着个红衣服的刽子手。
刽子手看着天边,觉得今天这太阳升起来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要杀皇子了,他手也抖。
石志仁带着一群官员也在看太阳,就等太阳完全出来的时候,扔根竹签喊声斩。
太阳跳出来一大半的时候,街上咕噜噜的,传来轮子声。
轮子声一路来到刑台,在众目睽睽中,忒呼楞和苟晓柳二人把周卓连人带轮椅,全给搬上了行刑台。
大家都有点懵,这个周世子不在家养病,跑来做什么?
周卓咳嗽几声,轮椅来到刘路身边,贴着他停了后,对监斩官们拱拱手:
“周卓见过诸位大人。咳咳,周某不请自来,是因为听说血煞气对我的病有帮助,知道今天有场斩刑,特来治病。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