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门,周卓没有坐轮椅。
被放放折腾了几天,虽说承受了些“微不足道”的折磨,体质倒也恢复不少。已经多年没怎么出过门,周卓来了兴致,想着散散步。
忒呼楞看看天,烈日当空,再看看兴致昂然的少爷,干脆让手下把轮椅什么的都带上,悄悄地跟着,他自己迅速在跟上少爷的步伐。
尽管刚陪着李一亮喝了几杯酒,周卓也没有醉意。他这种武将家庭出身的男孩,小时候喝奶,都是要配着酒的,只是这些年身体不好,很少喝而已。
况且,这些果酒米酒,在周卓看来不过消暑的饮品而已。
时值午后,正是一天中最闷热的时候,街上行人较少,树下的凉茶摊子和棋摊,卦摊人可不少,一个个光着膀子摇着扇子端着碗子大吹特吹。
周卓顺着这群人走,听到有兴趣的,还停下来“呦”“呵”几声。给他搭个台子,完全能当捧哏。
就这么一路来到长乐县衙,想着董县令怎么说也是一县父母,这会不是在纳凉就是在赏花。却忘了在这炎京城里,父母的头上还有爷爷奶奶,乃至十八代祖宗,还都是活祖宗,所以董县令这会也忙着呢。
县衙大堂,“洁仪奉公”的牌匾下,大门敞开着,门里站了两排共八位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公案上坐着位消瘦至极的绿袍官员,这位官员头上的乌纱帽都宽的厉害,盖在他眉骨嶙峋的额头上,时不时就要往上推一下。
门外面,围了许多百姓,这些人也不嫌热,一个个抱着膀子伸着脖子往县衙里面看,还嗡嗡嗡的小声讨论。
再往里面看,大堂上跪着不少人,左边一波右边一波后边还有一波,中间躺着两个,一个还活着,一个脸色,显然是没气了。
左边跪着的一老一小两个男子,应当是被告,大堂中又有死人,按理说被告应该是慌乱的。可这二人,小的那个满脸义愤,老的那个淡定自若,都没有惊慌模样。
右边跪着的足有五个人,都是膀大腰圆的壮硕汉子,又是在原告的位置,可不知怎的,他们看起来,要比被告慌张的多。
在后面的,是一对瘫在那里的老夫妻,一人握着死者的一只手,神情呆滞麻木。
另一个也躺在地上的,时不时偷偷的把自己往旁边挪动,应该是嫌和死人躺在一起有些晦气。看他口歪眼斜,手臂颤抖,下肢无力的样子,似乎是个中风的患者。
好奇心旺盛的周卓见有热闹看,二话不说,就往人群里走。忒呼楞打了个手势,几个暗中跟随的周家护卫立刻挤进人群,肩膀晃了晃,在旁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中挤出来个带通道的前排贵宾席。
大堂上,董县令一边听着原告被告们讲述经过,一边烦躁的抠着惊堂木。
一块松柏制成的惊堂木,侧面早已被抠的油光锃亮不说,还有道明显的凹痕。看得出,这位董县令经常处于烦躁中。
周卓听了一会,觉得这案子还是个挺有意思的案中案,连环案。
左边的一老一小两个男子,是两个大夫。
小大夫中午外出觅食,见有人倒在医馆外。他回头看医馆中没有闲人,又是救人心切,便独自上前施救。几根银针扎下去,那人被救起来后,不但不感谢小大夫,还说他身体好得很,小大夫纯属多管闲事,转身就走。
初出茅庐的小大夫不以为意,还拉着袖子嘱咐了那人两句,告诫其不能生气,不能油盐过重。
那患者离开医馆,回到镖局,看徒弟没有练功又在偷懒,拎着鞭子就要抽徒弟,结果刚扬起来手,啪塔一下,又倒了,撑着一口气说他刚被医馆的小大夫扎过针后,昏迷不醒。
镖局里的人一听,怒了,把人抬上就往医馆走。到了医馆,这帮镖师莽夫一边催着大夫救人,一边推推搡搡的要个说法,问医馆的人为什么要害他们家镖头。
这时,老夫妻带儿子来医馆就医。见医馆里“热闹”的很,老妇人也是出于帮老大夫解围的好心,就说能不能帮她儿子先看看。
中风镖头的徒弟,也就是那个偷懒不练功,差点被镖头用鞭子抽的小镖师,是个十七岁的莽撞人。他心中也知道,师父成这样,有他的功劳,所以一心想把事情闹大,好分散大家注意力,别找到他这。带头在医馆闹事的就是他,此时又对老妇人出言不逊起来,甚至还想动手。
老妇人的儿子虽然生病,也不能看着母亲被打,上前阻拦,无意中碰到小镖师胯下。
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几个镖师立刻将年轻人围住,一人只是一拳,这年轻人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县尊大人!”大堂上,小大夫直挺挺的跪着,气愤的指着几个镖师:“要不是他们拦着,能让我家师父或者我施救,死者根本不会死!他们打死了人,阻止我们施救,却还有脸告我们,分明是诬告,还请县尊明察!”
“你放屁!”小镖师差点跳起来,迅速被两根水火棍压在肩上,仍然大喊:“要不是你这庸医把我师父害成这样,我们兄弟岂能找你们麻烦?我们不来找你们,又怎么会跟那小子起冲突?不起冲突,我们怎么会打他?拦着你们两个庸医,也是怕你们继续害人,谁知道他这么不禁打!”
老夫妻在后面跪坐着,男人握着死者的手一言不发,妇人不停低声喃喃:“是娘害了你,是娘害了你……”
小大夫还要辩解,便老大夫一个眼神按住,气鼓鼓的憋住了。
县令董素铭用力抠了下惊堂木,克制着心中烦躁,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尔等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可不是真的想听这帮刁民把具体经过给他一五一十说个清楚,右手已经从惊堂木上,挪到签盒上,两只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在几个人身上挖来挖去。
怎么看,都是那对老夫妇最好欺负,偏偏二人是干干净净的苦主,年纪又大,打出来个好歹,万一被上级问起,不好交代。
此时,师爷满头是汗的从后堂跑出来,拿着一张纸交给董县令
董县令扫了一眼,立刻焦躁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