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箭五声,金鳞城内宛如一个被捅了一下的马蜂窝,无数工蜂,呆滞一会,紧接着就是全城震动。大街小巷三十八道拐,百十来条街上玄武湖边,无数的人影窜动,有的三三两两,有的形单影只。要么横冲直撞,街上死命奔跑,要么直接上马疾驰,要么飞上房檐,轻功飞走。有的自街边酒楼茶馆冲出,口中边跑边咀嚼着嘴里饭菜;有的直接就是一下从青楼姐姐们的怀里醒来,裸着身子,直接抄起衣服物件,飞一般的跳下楼去,吓的一众街上妇女皆是红脸尖叫,但还是边跑边穿不敢耽误;更有甚者,蹲在茅厕直接就是随便扯一把干枯的稻草,直接一抹,拔腿就走,哪怕一步一跨下面就是一顿火辣辣,不管不顾那酸爽之感,也是疯魔一般的赶向金鳞镇府司衙门。
向来平和的昔日旧都,大街之上鸡飞狗跳,无数的人自那些平日里不起眼的角落里冲出来,向来安静的金鳞突然一下就热闹起来。整个金鳞城宛如一口沸腾的油锅。
锦衣卫设立之出本来就是带着特殊使命的,虽然平日里看着和一般捕快的没什么区别,可再怎么说都是大武五卫之一,选拔的标准就和其余四卫不一样,处理江湖事,要的就是能打又入世。个人能力不俗,但也决不能说他们就没有团队执行力。
金鳞镇府司衙门外,城里所有在位锦衣卫都已经整齐的列队,等候在此。虽有衣冠不整者,但腰上绣春刀和各自武器却无一落下。
前面的九位百户,都是低头窃窃私语,互相汇报着讨论这目前已经知道的情况,身后的一众总旗官小旗官则是手握腰间长刀,静默无声。至于朱雀街,那更是除了这镇府司衙门外,再无一人。
“如此,就麻烦独孤兄弟了。”魏无羡拱手道谢,将金鳞城防军统领独孤正合送了出来。
那一旁身着凯甲的大胡子汉子也抱拳一笑,大声回道“魏大人说的哪里话!都是自家兄弟,你吩咐的事,就放心的交给我老合,我这就吩咐下去,一只蚊子也跑不了。我马上照会兵马司各部各站,让他们即刻设岗站哨,密切关注往来人员。同时城里得直接进行宵禁,安排巡逻队。如此,就不多留,老魏,我就先走了!”
“那就有劳了,恭送独孤大人!”
见得老大躬身行礼,下面一众锦衣卫也赶忙抱拳,齐齐喊道“恭送独孤大人!”
独孤正合,翻身上马,点头回应,马鞭一扬直接就是打马朱雀街,带着四五亲兵扬长而去。
马蹄声渐远,众人注意力再次回到了左千户魏无羡的身上。
魏无羡脸上笑意掩去,回到了平时油盐不进的表情。
他站在大门门框下,扫视一眼台阶下方的众人。
有穿戴整齐的,有丢了帽子,穿了衣服的,也有只穿了上衣,下面不是制服裤子靴子的,当然这中间最显眼的莫过于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小仙女一样的小鱼儿之类。
见到魏无羡的目光扫来,小鱼儿急忙低下头,不敢面对那毒辣的视线。但饶是如此,还是感觉浑身不自在。
身上小小白裙子,脸上微抹胭脂轻点粉唇,脸蛋因为赶路的原因更显粉红。但腰间却是左边挎刀右边悬弩,远远看去小小的人儿身上明显穿戴不搭。
魏无羡自然刚刚就注意到了这人群之中的一朵小花,若是放在往常,他定会过去好好教育一番。但,从此刻开始,金鳞三十多载的平静岁月到今天,就算是结束了。
他揺了摇头,瞪了一眼这可爱的吉祥物。接着大声开口道“诸位兄弟!今日五声令箭,自然是有非同寻常。实不相瞒,就在刚刚大概半个时辰前,本官的妻女,金鳞府尹白大人的夫人,以及其他三位金鳞官府要员的家眷皆是突然遭到歹人绑架,而且时间是出奇的一致,很明显,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绑架案件。明显是出自同一伙人,有组织,有预谋的策划的。”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众人相顾无言,
额头上皆是流过滴滴汗珠。蓄意绑架朝廷官员家眷而且还不止一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绑架案了,而是在公然挑衅大武朝廷!
难怪要五声令箭,急召猎鹰归巢。这已经是威胁到金鳞全城安定的大危机。自武宗皇帝一统江山以后,这金鳞城还是第一次有如此胆大妄为之辈敢如此行为。
魏无羡顿了一下,接着开口道“此事,我已经飞鸽传书速报文指挥使大人了。但路途遥远,想必文人赶回来也是四日以后了。这伙匪徒,绑人之后在案发现场皆是留下字条一张,上面所写字迹不一,但都是内容相同,言:某家如今绑你家眷,只为报当年铁鹰烽火猎狼之仇!若想你妻儿老小活命,三日以后,白银一百万两,带到江豚湾,如若不然。就让你等尝尝妻离子散的滋味!
二十年前铁鹰猎狼,锦衣卫联合出手,将不知几多所谓的江湖高手扔进了锁龙狱中。但此事已过十载,这些人却突然冒了出来,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这已经是挑衅权威,蔑视王法,打我们锦衣卫的脸!公然和朝廷作对!我不管如何,三日之后,我定要被绑人质安然无事,叫他们灰飞烟灭,一个不留。从现在开始,金鳞城进入特殊时态,所有锦衣卫取消一切外派任务,取消调休,时刻在位,全力调查此案件!白大人原话,不计一切代价,力保人质安然无恙,同时势必剿杀这群恶贼。你们,听明白了吗?”
“是!!!请千户大人放心,属下定不辱命!”一众锦衣卫齐齐抱拳答道,接着取消刚刚整齐的高矮列队,直接就是打乱重组,各自站到自己部门的百户大人的身后,而各百户大人也是转过身来,紧紧盯着属下,待到人齐之又赶忙转过身去,弯腰抱拳,向左千户汇报道
“鹰眼口,齐!”
“鹰爪部,齐!”
“飞羽营,齐!”
“…………”
待到各部门汇报完毕,魏无羡稍微点了点头,神色忧愁,完全没有了刚刚那种气势,仿佛是一瞬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他轻轻开口道“嗯!好,那,他们常说,我们是朝廷鹰犬,可鹰犬又如何,我们是有心有血的鹰犬,不是铁石心肠的寒冷兵器!那班贼子敢行天怒人怨之事,必定也是一帮亡命之徒。此案注定凶险,我已上报咱们封总指挥使大人,请求总府支援,但案子出在金鳞,亲自擒贼,归还太平,我等义不容辞。所以,众位弟兄,多加小心,还有,拜托了!”
说完这一句,大手一挥,除了三队人马回驻衙门,其余的人便鱼入湖海,几个起落,就全部没入金鳞城四方。
本来人满为患的衙门口外一瞬间就只剩了魏无羡一个,孤单身影独自挡住自空旷长街上吹来的冷风。他刚刚的话语有多决绝,此刻处境就有附魔凄凉。
心里无限的懊悔自责,若是重来一次,他定不会同意让妻子女儿前往清凉寺祈福。
“魏无羡啊!魏无羡!你说,这身锦衣,到底有什么好呢?盛名夸赞,与你何干?不辞辛劳,又得多少?倒头来却是仇家满目,害得妻女生死未卜!?值吗?真的值吗?功名利禄,浮云而去,是雁过寒潭而不留影,挚爱亲朋,不离不弃,生时齐苦乐,死后地府还同居。你到底是图个什么呢?就为一时风光耀眼而断送妻女之命嘛?
魏无羡仕途风顺,才是三十五六便已经官拜左千户,少年也败恶贼,江湖有名,是金鳞真正的耀眼新星。一路走来,无论何种困难他都能丰胸化吉,转危为安,可是到了这次,他才是发现自己是如此无力不安,懊恼自责,却又毫无头绪。
孤单的身影与高大华贵的阙门相比,渺小至极,一人站在门中间更是显得空旷。
此情此景,便如他心境一般。
可他是夫人的男人,他是那个讲不好故事打父亲,他更是锦衣卫的左千户!情况越发如此,就需要他站出来。
想通这一点,魏无羡微微平复心情,打起精神回身走入衙门开始安排差遣。
………………
白昼封城,又是如此的突然,此时金鳞四方城楼之下里外皆是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群,将城门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无数不知实情的平民百姓们正怨声载道,大声询问着突然封门打城防守军。
“老张头,咋回事啊今个儿这是!赶紧把门打开啊!我老婆孩子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就是啊,这才出城拿药的功夫,咋就关门了呢?”
“倒是开门啊!这都两个时辰多了。再不开门,是要我们在外面过夜不成?”
“……………”
嘈嘈杂杂,多的是自己的老朋友的喊声和骂声,可全身明凯,手握长枪,立在城头之上。老张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不苟言笑,失去了往日马种老不羞的样子,只是对着几个老友熟人,无奈的摇头苦笑。
众人虽然见得如此,但不明事情缘由,仍然是在下面一顿询问大喊。好说歹说,就只是换来一句:独孤大人有令,城中有事,暂关城门,开启时日待定。
可又是等了有两个多时辰,楼上的守备军还是原话,什么变化没有,甚至于每人的位置都未变动。心眼多的,已经猜到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今日回城还是出城,怕都是无果了,赶忙就先去酒楼客栈占了个房间。
聚集的人群开始慢慢散去,可还是有几个不死心的守在了城门外,抱着下一秒就开门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过,消停了三个时辰多一点,老张头所把守的玄武门下却又是一阵骚乱。
远远可见那标志的飞鱼服和绣春刀,胯下一匹骏马,背上一圆筒。手众马鞭扬起,口中高呼“我乃武定卫指挥所信使,有要是求见,烦请开门放行!”
锦衣卫?还是武定的锦衣卫?!
应该是个信差,可问题是,他口中的要事,到底有多大呢?
城墙之上一众守军不敢随便做出结论,急忙聚到一起,请教领头的校官。
待到沈七夜终于收到了武定送来的家书时,已经是日落后一个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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