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姬珩见了林相为首的数位大臣,不过没有应允开朝,只是如往常一样只见这些人,照常议政。
也不知道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出宫后代为转达压制,过了不到一天,原本那些急得火上房的朝臣便逐渐消停下来,而郢都上下对于这些事情的谈论揣测也隐隐被压着,尤其是关于叶欢颜,没有再大肆议论猜测。
姬珩是启程离开郢都的前一日去见姬沉的。
许是一直让他来却不见人来,姬沉是有些恼火的,沉着脸道:“你倒是总算知道来见朕了,还以为你是不打算来了,直接就御驾亲征去了。”
姬珩如实道:“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可是颖儿说让我来与父皇把话说明白,没必要让父皇因为此事一直闹心,若是因此再加重病情就不好了,我觉得也是,就来了。”
姬沉闻言,脸色愈发沉重:“所以你是一定要去了?”
姬珩道:“一切准备就绪,明日就起程前往边境,今日来,也是来跟父皇道别的。”
“你……”姬沉僵着脸看着姬珩,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因为事到如今,说什么似乎都已经苍白且无力。
他终究是阻挠无果,姬珩是远比他更执着的,认定和决定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轻易改变的。
姬珩道:“父皇怕是还不知道,颜儿在六日前自西北边境跟元决出境,拐道北靖回胤国,如今人已经在胤国了,应该不日之后就会出现在两国边境,站在元决那边与大启对峙。”
姬沉闻言脸色有些僵滞,随即摇了摇头笃定道:“她不会的。”
姬珩抿着唇不置可否。
姬沉道:“你妹妹是大启的公主,她纵使心偏向元决,可那只是她的私情上,但她生为大启的公主,这几年再不喜,也从未罔顾自己大启公主的身份,她始终是识大体的,所以即便她偏向元决,家国立场上,她也不会失智至此,只会为难罢了。”
姬珩道:“或许她会如同父皇所言,不会罔顾身份立场,可父皇,她同样也是胤国太子妃,在她心里,也一直认同这个身份,若是因为别的原因两国交战,她或许只是为难,只是中立,可父皇,这次两国的争端,起源于她,你觉得她会坐视不理么?”
“何况,纵使我与父皇都相信她不会对抗大启,可也只是你我父子相信自己的女儿和妹妹,天下人会怎么想?大启的臣民如何看待?今后她在大启如何立足?”
姬沉面色凝重,抿嘴不言,姬珩所言的,他也都考虑到了。
姬珩道:“我不想她终将成为大启的罪人,承受为情叛国的罪名一声遭受唾骂谴责,起初我想把她关在璇玑宫,把她从这些事情彻底摘出来,哪怕日后情势如何难以转圜是非难断,也都和她无关,可父皇终究心软了,擅自放走了她。”
“如今她在这个时候随元决离开,就在元决身边,一旦两国战起,她所在的地方就成了她的罪证,和胤国的战事无可避免,元决必须死,而她也必须从此是抽身而出,干干净净的跟我回来,她是大启的嫡公主,是我的亲妹妹,她的身上不能再有任何污点。”
姬沉有些无力的闭了闭眼,道:“其实也并非一定要走到这个地步的。”
姬珩拧眉反问:“父皇是说让我退让妥协,成全她和元决?”
姬沉张了张嘴,可几度张嘴都没说话,显然是这个意思。
姬珩笑的略有些凉淡,淡淡道:“父皇真的变了很多,您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朝令夕改反复无常的,可自从颜儿回来,您心就变软了,也优柔寡断了,不过有些事情,不是您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也能结束的。”
这话说得姬沉有些难堪,像是被人当面戳破了自己不敢直视的真相一样,他想要否认,可又不在如何否认。
因为这是事实,他早已没有年轻时的那份雷厉风行,可能是老了,人老了总是会变得比较心软,想的比较多,而这个女儿的归来,也不可否认的改变了他很多。
因为这个女儿受了太多苦,经历了太多本不该她经历的过往,甚至背负这样沉重的罪孽,而这一些,都是因为他的过错,正因为亏欠的太多了,总想补偿,而这份补偿之心,可以一再令他心软和妥协。
在叶欢颜的事情上,他是善变的,想要补偿的心和刻骨的国仇家恨及耻辱反复拉锯,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是对的。
姬珩说:“父皇应该还记得,当初是您让儿臣把元决逼来的,你说若是不在有生之年将此事做个了解,您死不瞑目,原本儿臣对他的事情还一筹莫展,想的最多的不过是派人去暗杀他,没想过引他来,因为只要他来,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尤其是颜儿那里最是麻烦。”
“可因为您的这份夙愿,儿臣配合了您,引来了两国使臣,在她面前有一次做了彻底的恶人,如今的一切虽非您起初所愿,可都是按照一开始您的设想去执行推进的,可事到如今,您劝我到此为止,您不忍了,抛开对她的事情立场上的不容退让,您可曾想过,此事若不继续下去,儿臣已经没办法收手了。”
姬沉被他这连番的控诉和谴责,怼的哑口无言,甚至是有些无地自容,尤其是姬珩说这些话时是很平静的语气,没有太过激愤的指责,可远比直接指责更让他难堪。
“儿臣并非在怪您,您是儿臣在这世间最敬佩的父亲,所以无论因何,儿臣都不会怪您,可是父皇,如今这个时候了,已经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任您独断专行朝令夕改了。”
“儿臣很体谅您的心思善变都是因为疼爱颜儿,你想补偿她,也希望我们都好,这是您身为父亲的慈心,可也希望您能明白,有些事情,儿臣也有自己不能妥协的原则,我不仅仅是您的儿子,您明白么?”
姬沉再多相劝的话,在听到姬珩这些肺腑之言后,终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因为姬珩的原则与立场他身为父亲都明白,甚至原本也是站在他这一边,态度是一样的。
即便现在有了妥协成全之心,他也其实是偏向于姬珩,抛却身为人父的那份心思,他也还是想按照一开始的想法处理此事,只是当时看到姬珩被叶欢颜伤成那样才怕,如今这个时候,他没办法去为难这个儿子,且为难也无果。
他比谁都了解自己亲自抚养亲手教导栽培的儿子,姬珩既然华都说到这里了,态度可见是很坚决的。
“你真的能好好的将颜儿带回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