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我?”
男人沉冽的嗓音中透着危险和警告。
江恋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心跳如鼓,垂着头,不敢再向前一步。
情绪被中断后就很难再接起来,之前的一腔孤勇,急切想要表白心意的冲动已经消失,如果不是靠着那杯酒支撑,她可能会掉头就跑。
她咬住下唇,将溃散的勇气重新聚集起来。
“对,我喜欢你。”
她抬起眼,强逼着自己和他对视。
陈知言眉骨压低,彰显着他的压抑。
对视几秒,他斟酌着开口:“江恋,如果你说的喜欢是指对一位长辈的喜欢,我可以接受,但……”
江恋心口一窒,想也不想的打断他:“不是!”
陈知言抿唇。
“你明明知道不是的。”江恋难过的很,低声说,“我明明知道对你不是对长辈的喜欢,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男人冷静的神色裂开一道缝,薄唇翕动,原本要继续说的话无法再说出口。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让声音温和下来:“你还小,有时候可能会分不清喜欢和仰慕,当这其中的界限不明朗时,可能会给你误解……”
他这番话,顿时激起了江恋的愤怒。
她红着眼睛上前一步,双手揪住他的衬衫领口向下一拽,脚尖点起,闭上眼对准他的唇贴上去。
没有预想中的柔软,轻微的刺痛感传来。
她睁开眼,看到的是男人清隽的下巴,和惊愕的眼。
在最后一刻,陈知言硬生生的错开了唇。
“江恋!!”
男人惊怒交加的声音响起。
江恋有种报复性的快感,挑衅似的问:“为什么不敢让我亲?”
男人狼狈不堪,一贯的冷静消失不见,胸口起伏不定,握住她的肩,用力把人推开。
可湿濡和柔软的感触跗骨一般黏在下巴上,清甜的气息仿佛还在鼻尖萦绕,让人不由的去贪恋去渴望。
陈知言又惊又怒。
对她的大胆,更是也对自己的卑劣。
“所以,这下你知道了吧?我对你是喜欢还是仰慕?”江恋愤然说着,可转眼复又难过起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成年,我分的清,你能不能不要质疑我对你的喜欢?”
惊怒之后,整理了一路的情绪被突破,裂开一条缝隙,沉重的内疚感汹涌而来,将男人打的措手不及。
陈知言紧紧抿着唇。
其实违心说这样的话,非他所愿。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喜欢自己。
最初也许可能以为她只是仰慕,可最近几次接触下来,她动情的那么明显,让他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可耻的是他却装作看不懂,像一个小偷一样,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去贪恋她那纯洁而包无保留的喜欢和依恋。
如果她不说破,他可能还要贪恋很久。
无耻禽兽,也不过如此。
可现在他必须喊停了。
陈知言闭了闭眼,低声说:“对不起。”
江恋眼睛里的雾气瞬间上涌,她执拗的没有眨,带着哭腔说:“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
陈知言心脏蓦地收紧,沉闷的痛感遍布全身。
狩猎者动了恻隐之心,就逃不过自取灭亡的命运。
这是他自找的。
“江恋,我……”他有些艰难的开口。
猜到他要说出一些会让她心痛的话,江恋有些慌的打断他:“我有事想问你。”
紧缩的心脏得到片刻的喘息空间,陈知言点头:“你说。”
江恋伸手摘下胸针和耳钉,摊在手心递到陈知言面前,问:“这你送我的圣诞礼物吗?”
陈知言沉默片刻,点头承认:“是。”
江恋:“你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陈知言:“你叫我一声叔叔,我理应送你礼物的。”
“是吗?”江恋唇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意,“我也叫秦熠叔叔,他为什么不送我礼物?”
陈知言抿了抿唇:“我会提醒他补上。”
江恋难过的想哭,强力忍住,继续问:“那你为什么不自己送给我?”
陈知言:“蒋寻给你也是一样的。”
江恋鼻音浓重:“你明知道是不一样的……”
男人再次沉默。
江恋没有再和他兜圈子,直白的问:“你没有自己给我,是不是因为昨晚看到了我的‘男朋友’?”
她把“男朋友”三个字咬的很重。
然后她没有意外的看到了男人的脸色微变。
她接着说:“你以为冯霁是我男朋友,所以才没有亲自把礼物送我,连车都没有下就走了,对吗?”
虽然中间略有出入,但也让陈知言无法反驳。
他的默认,让江恋想哭又想笑,她猜的没错,他误会了她和冯霁的关系。
“可是昨晚如果你下车,自己把礼物送我,我就会告诉你,冯霁他并不是我男朋友。”
“他只是为了帮我拒绝别人才假装是我男朋友的,之前我住院时余琼发朋友圈的照片也是闹着玩的,不是真的。”
陈知言呼吸微促,胸口的起伏有些明显。
片刻后,他哑着嗓,低语:“你应该和这样的男孩子在一起,享受原本属于你们这个年纪纯粹干净的感情,而不是在我身上浪费宝贵时间。”
江恋怔然的看着他,眼中雾气凝结,承受不住悲伤,成串的滚出眼眶。
“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你。”
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直接在陈知言的心上撕开一条口子,冷硬的风呼呼灌进去,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他用力握了握矿泉水瓶,刺耳的噪音在静默的空间里响起,似乎也在骂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又把她惹哭了。
陈知言闭了闭眼,拧开瓶盖,将剩下的半瓶水喝光,沉默了片刻,缓声问:“江恋,你知道我是谁吗?”
悲伤让江恋难以抑制的声音发颤:“你觉得我不会不知道你是谁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是小孩子,即便我说喜欢你,你也觉得我只是一时兴起闹着玩的,不是认真的?”
她水雾弥漫的眼哀哀的看着他。
陈知言不忍看她,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
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和她提起那段早已被尘封的往事。
那是一处禁区,不能触碰的禁区。
尤其是对她而言。
就在神思有些涣散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女孩软糯却清晰的声音——
“我知道。”
陈知言皱眉:“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江恋直直的看着他,不答反问:“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陈知言即刻怔住,一个一直隐藏在心底,却从未提起过的答案浮上心头。
“不是在北京的那个派出所。”江恋没有等他回答,直接揭晓答案,“是五年前的夏天,在我爷爷家的书房。”
男人眼中顿时掀起巨浪,理智的防线已是摇摇欲坠。
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江恋直接给他最后一击:“那天,你登门拜访是为了解除婚约,和我的小姑姑——江心妍。”
陈知言手中的空瓶子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这一刻,他听见了自己理智被击溃的声音。
她知道。
原来她从头到尾都知道。
可是。
既然她知道,那她又怎么敢,怎么能喜欢他!
难以言喻的震惊之后,隐隐的愤怒紧随着滋生。
半晌,陈知言牵了牵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所以,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和你亲姑姑有过婚约,你怎么敢喜欢我?”
这个问题,江恋曾在午夜梦醒时问过自己无数遍。
她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自己亲姑姑的前未婚夫。
可是没有答案。
从第一眼看见他,在还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动心了。
江恋有种难以启齿的难堪,也有无人理解的委屈。
“可是在我知道你是……之前,我就喜欢上你了。”她避开了那个可以刺痛她的字眼,“你也觉得很可笑吧?我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可我就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不喜欢你。”
陈知言彻底失语,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娇嫩如玫瑰的女孩,心里是翻江倒海的难受。
她应该活在阳光和雨露下,享受着最精心的照料和关爱,在最美的时候,肆意绽放。
而不是被他采撷,禁锢在阴暗的,不可见人的地方。
仅存的一丝理智逼迫他开口。
“江恋,有些路是错的,永远都是错的,走的越远,背离正道就越远,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你还小,未经世事,天真烂漫情有可原,可我比你年长这么多,即便我帮不了你,也不能害了你。”
“就此打住吧,今天的事,我会当作没有发生过。”
一连串的话吐出来,似乎慢一秒就要后悔。
江恋听着,如坠冰窟。
说了这么多,他还是要拒绝她。
他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绝望之下,另一种愤怒窜起。
“既然你早知道我在走错路,为什么不早点阻止我?”她崩溃的哭出声来,“在北京时你为什么不拒绝我?为什么要收留我?回江城后为什么要继续对我好?为什么要管我?为什么要照顾我,关心我?为什么要让我越陷越深之后再拒绝我?”
她每质问一句,男人的手就握紧一分,僵直的背就弓下去一分。
“你说是错的就是错的吗?我喜欢你有什么错?你已经和我小姑姑解除了婚约,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
江恋哭的不能自已,哭的站不住,慢慢蹲下来抱住自己,哀泣:“你已经把我害惨了……你知不知道啊?”
看着地上小小的一团身影,陈知言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攥了一把,疼的呼吸都停滞了。
膝盖不由自主的弯下去,他半蹲半跪在她面前,喃声低语,轻唤她的名字:“江恋……”
语气中的心疼掩饰不住。
“对不起……”
江恋蓦地抬起脸,满眼是泪的喊道:“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我要听你说你喜欢我!”
男人死死抿住唇,眼中的挣扎已经无处遁形,整个人像是被逼到了绝境。
“我不信,我不信……”江恋摇着头。
他对她的那些好,难道真的只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照顾吗?
她察觉到他的那些细微的情动,难道真的只是她的自作多情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晚在医院,他为什么要回来看她?又为什么要给她唱《暗里着迷》?
想到这儿,她突然凶狠起来,一把拽住他的衬衫,探身扑上去。
两人的距离猛的逼近,近到鼻尖几乎要挨着,呼吸可以缠绕在一起。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喜欢我?”江恋一字一句的低吼,“说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一点点都没有?”
她的鼻息全然扑在男人脸上,下巴,脖颈,炙热强烈。
陈知言狼狈的别开眼,握住她的肩想要拉开她。
可下一秒,柔软的胳膊就环上了他的颈,牢牢锁住他,湿软的唇贴上他的下巴,一张一合,低声喃喃:“你说……你敢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小姑娘水亮的眼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陈知言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哑的不像话,看着她的眼睛,张开口,却说不出话。
“你说不出来,你不敢说……”江恋流着泪笑起来,“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她一边说着,柔软的唇瓣便一寸一寸的向上移去。
就在即将挨到同样的柔软时,一只大手突然遮住了她的眼。
黑暗笼罩下来,听觉被无限放大。
一声从心底深处发出的叹息过后,男人向宿命低头的声音响起——
“对,我是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