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男人紧接着又加了句。
低哑磁性的声音,以及沉冽厚重的木质香,全方位的占据江恋的听觉和嗅觉。在没有看清身前男人的脸时,她的心脏就已经开始疯狂跳动。
“陈……”低不可闻的声音隐没在唇间,她叫不出他的名字。
男人高大的身形微微侧着,虚虚笼罩着她,阻挡了远处投过来的警告视线。
像是听见了江恋的声音,他低下头,凑近她唇边,“嗯”了声,尾音微微上挑,带着疑问。
江恋心跳的说不出话来,昏暗的光线,狭小的空间,她只能看见男人冷峻利落的侧脸在眼前无限放大,只要稍稍垫脚凑近一点,只要一点,就能碰上。
然而她一动也不敢动,大脑一片空白。
等了几秒,不见她说话,陈知言移开了些身体,按着她肩头的大手顺势下滑,握住她的手腕,冷声道:“跟我走,这里很乱。”
江恋被他拉着走了几步才找回自己的神智和声音。
她忙用另一只手抓住陈知言的手臂,急急道:“我朋友……”
陈知言像是没听见,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江恋嗓音里带着哭腔:“不行,我不能走,我朋友被人欺负了,我要去救她……”
“她不用你救。”男人脚下不停,只把冷淡的声音扔给她。
江恋急的抱住他的胳膊,用小孩子耍赖的方式,把整个身体向后拖:“不行,不行的……”
大步向前走的男人突然停了下来,原地顿了几秒,似乎在思考,之后他转身,手臂稍稍用力,小姑娘就被拉到了身前。
他握住她两个肩,给她转了个身,面对着那对交叠男女,随后俯身,在她耳侧低声道:“你好好看看。”
男人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后,热烫感从耳后最嫩的肌肤闪电般蔓延开来。
江恋有瞬间的腿软。
“看你朋友用不用你去救她……”陈知言又说。
尾音略轻而上扬,语气有些恶劣,难得带了些嘲弄的意味。
江恋强撑着抬眼看过去。
前方的男女姿势依旧暧昧旖旎,女人仰着头,看似不堪承受。她的手紧紧抓着男人胸口的衬衣,只是不是推拒,反而是邀请。
江恋看清楚后有些愣神,又呆呆的将视线转到女人的脸上。
沉醉迷乱……这是她第一次在吕濡那张单纯无害的脸上看到如此风情。
虽然她还不认得情|欲,但能看的出来,吕濡在迎合那个男人,不是被迫,是自愿的。
大脑轰的一声响。
陈知言还保持着俯在她肩头的姿势,眼前是冲击力十足的旖旎画面,耳边是男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江恋整个人像是掉进了沸水中,从头到脚往外冒着热气。
“看清楚了吗?”男人轻笑,随后又给了她最后一击,“那是她丈夫。”
江恋大脑混沌,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见小姑娘吓到全身僵硬,陈知言才缓缓直起身,握着肩的手没有松开,把人带着向外走去。
二层vip私密包厢,冷气十足。
江恋肩头披着男士宽大的西装坐在角落沙发里,手里捧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半杯热牛奶喝完,她发蒙的头脑才渐渐清醒。
边上传来男人们的笑声,她抬眼看过去。
陈知言坐在麻将桌前,黑色衬衫卷至小臂,骨节分明的手腕处带了块腕表,头顶冷白灯光倾泻下来,银色的光从表盘折返,落进一双沉静幽深的黑眸中。
其他几人都在笑,只有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周身气场强大,冷漠疏离,却又万分迷人。
江恋心里有些乱,看了他许久,可陈知言却没有回应,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
刚才陈知言把她带到这里,给她罩了衣服,要了杯牛奶,然后什么也没说,就把她扔在角落里不管了。像是把她忘了,或者完完全全当她是空气。
他是什么意思?
让她等着他吗?
江恋胡思乱想着。
他好像生气了,虽然没说什么,但她能察觉出来。
是在生她的气吗?为什么?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知道她在江城读大学吗?
……
江恋有些委屈,心里乱的不成样子。
楼下劲爆的舞曲不知何时停了,换上了乐队,靡靡的女声透过玻璃窗传了过来。
是首粤语歌,江恋第一次听。
不知道是什么歌,但很好听,她不知不觉听完了整首歌。
不知道是不是女主唱唱的太过动情,歌声里的悲伤浓溢,让人心中怅然,忍不住想要落泪。
另一边,又一圈牌结束,胡了的人兴致勃勃的张罗着再来一把。
洗牌间隙中,周礼递给陈知言一支烟。
他接过来,咬在唇间,正要低头点火,视线忽然一偏,手中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言哥?”
周礼举着打火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哦,是那个被陈知言带过来又不搭理的漂亮小姑娘。
说是朋友家的小孩。
呵呵,他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还朋友家的小孩……
周礼嗤笑。
之前他拍了那俩姑娘热舞的视频发到群里,没几分钟就接到俩电话说要来他这儿给他捧场。
严斯九这厮过来玩正常。
但陈知言这个大忙人就太让人意外了,难得出差来一次江城,竟然还能惦记着来他这儿玩。
玩个屁,抓人来了吧。
看这一进门就沉着的脸,周礼看破不说破,全当不知道,配合他演戏。
现在把人晾的也差不多了吧。
周礼眯眼看过去。暗色中,小姑娘正侧着身望着楼下,脸颊上隐约有道水光。
这是哭了?
他正想着,就听陈知言开了口:“今天就到这儿吧。”
其他人当然不愿意。
“别啊,这才几点?再玩会儿吧!”
“这么不刚玩吗,这么早回去干吗,又没嫂子管!”
陈知言不为所动,扔下一句“走了”就起身离了桌。
看着他从茶几上拿起纸巾盒,走向沙发,周礼挑了挑眉梢,抬手给旁边的正要点烟的男人后背一拳。
那人手一抖,火差点烫到手,大叫:“操,打我干嘛!”
周礼笑的玩味,骂道:“没眼色。”
“哭什么?”
陈知言对她说了回包厢后的第一句话。
江恋本来只是听歌掉了几滴眼泪,不是真的想哭,但被他用冷冷淡淡的语气这么一问,眼泪却停不下来。
连他递过来的纸巾盒也不想接。
半个月来压抑的无人可说的委屈,在此刻全都冒了上来,化成了眼泪。
不是去法国了吗?不是对她不闻不问的吗?不是陌生人吗?
干嘛又突然冒出来,还管她,还这么凶!
见江恋哭的泪眼婆娑,陈知言紧绷了许久的下颚线条才软化下来,莫名的火气也散了些许。
看起来乖乖的小姑娘竟然会来泡吧,要不是恰巧看到秦熠发来的视频,他还以为她吃完饭已经回学校了呢。
沈航是怎么做事的,不是说结完账后看着她和朋友走的吗,这酒吧和学校方向一致吗?
迁怒是无形的。
陈知言不否认他看到视频里女孩妖娆大胆的动作,以及周围男人黏在她身上赤|裸贪婪的视线时,生了把沈航丢到新疆分公司历练两年的念头。
他缓缓吐了口气,把思绪收回来。
眼前小姑娘满张脸都是眼泪。
没办法。
他暗暗叹了口气,抽出两张纸巾,俯身给她擦眼泪,缓和了语气:“怎么一见我就哭?”
江恋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所有的眼泪都为他攒着了。
“你太凶了。”她不自觉的控诉。
似乎是觉得好笑,男人挑了下眉,低语:“这就凶了?”
小姑娘用力的点了下头。
陈知言无奈的牵唇笑了笑,擦眼泪的动作放轻了些,手指隔着纸巾在她脸上移动,眼睑微垂,目光专注而温和,让人不自觉的想去靠近他,依赖他。
昏暗的环境容易放大人的欲望,江恋头脑一热,直接低下头,用额头抵上他的手背。
男人明显愣了下,动作停了下来。
江恋不想管他的反应,额头肌肤相贴处传来的热度,让她渴望更多。
她伏在他的手上,像个受伤的小兽,贪恋着微小的温柔。
“你别凶我好不好……”她呓语般的喃喃。
陈知言没有拒绝,在她靠过来的下一秒就下意识的绷起手臂的肌肉,单手支撑着她的重量。
女孩凌乱的发丝滑落在他手背,手腕处,细软绒棉的触感像细小的电流游走全身。
心脏有些许的难耐。
让他一时无法把人推开。
时间像是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先动了下,空气重新在两人周边流动起来。
男人另一只手在小姑娘头顶抚了抚,声音有些暗哑:“好了,不凶你,别哭了,送你回去。”
江城的夜晚要比北京热一些,路上的车也少许多。
司机无声的开着车,车窗降了一半,带着水汽的风涌入车内,呼呼作响。
后排的两人安静的有些过分。
江恋揪着胸前的安全带,头脑有些昏沉。
她搞不懂陈知言的态度,给她擦眼泪时那么温柔,可从酒吧出来后就又恢复冷淡了。上车后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她有很多话想问他,可他不开口,气氛就像被什么禁锢住了一样沉默,让人说不出话来。
车子拐进一条幽静的林荫道,一时间,车里安静的除了风声就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突然司机一个急刹车,惯性带着两人向前冲,然后瞬间又被安全带勒住。
“对不起陈总,突然有只猫窜出来。”司机忙道歉。
陈知言嗯了声,调整了下胸前的安全带,过了片刻,他突然开口:“你这个习惯不错。”
没想到他会夸自己,江恋有点惊讶。刚才上车时,她提醒他要系安全带时,他没动,只目光平静的看着自己好久,久到她差点以为他不会系了。
江恋偷偷看向陈知言。
恰巧对面有车驶过来,灯光下,男人唇角淡淡的笑意被她看了个正着。
“哦……”她慢吞吞的回应,却忍不住也翘起了唇。
沉默的气氛破了个口子,禁锢的魔法消失了,开口就没那么难了。
“是我朋友,每次坐车都要我系,不然她一定会生气,后来我被她带的也养成习惯了。”江恋尝试和他聊天。
陈知言点点头。
虽然他没说话,但目光却还看着她。
江恋隐约感觉到他是想听她说话的,于是继续自顾自往下说:“我朋友就是今天和我一起来的……”
说到这儿,她有些不安起来,看着陈知言,迟疑的问:“那人真的是她……”
她犹豫了一下,想说老公的,可起之前陈知言的用词,顿了下说:“是她丈夫吗?”
江恋真的不敢相信,吕濡都结婚了吗?她从来没说过。而且她刚过二十岁生日不太久啊!这么早就结婚了吗!
“她不是回你消息了吗?”陈知言说。
江恋被陈知言带走了没多久,吕濡就给她回消息了,说遇到了亲戚,要先回家了,和她道歉说不能陪她回宿舍住了。
“可是她……”江恋还是很难置信,“她从来都没谈过恋爱的,怎么突然就结婚了呢……一点迹象也没有啊!”
陈知言不置可否,说:“也许是你没注意。”
“不可能!”江恋下意识的反驳他。
她和吕濡天天黏在一起,从来没见过她和什么男人联系过,周末也正常回家……哦不对,她说的是回江城的亲戚家,这个亲戚……不会就是她老公吧??
想到这里,江恋突然闭紧了嘴巴。
陈知言看着她,轻笑了下,没有拆穿她。
江恋脸有些红,小声讷讷:“那她干嘛不告诉我,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嘛……”
“正常,你也会有不想告诉她的事。”陈知言随意点评道,“每个人都有秘密。”
江恋下意识的又想反驳,可突然想到她的确没有告诉吕濡有关陈知言的事。不仅没告诉她,任何人都没有说,是专属她自己的小秘密。
心虚令人脸红,江恋眼神开始飘忽,揪着安全带想岔开话题:“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人是濡宝的老公?”
陈知言没有直接回答她,问:“这是她的名字?”
“嗯?”江恋想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说,“你说濡宝吗?这是昵称啊,怎么会是名字,她名字叫吕濡。”
可能觉得他的问题太好笑了,江恋给他解释:“你知道昵称的吧?就是类似小名,熟悉的人才叫的……”
“知道。”陈知言打断她的解释。
江恋笑的太过开心,有些没收住,看起来像是不相信他的样子。
陈知言看着她,突然叫:“恋宝。”
笑的正欢的女孩像是被掐住了命门,瞬间没了声音,笑意还残留在唇角,乌溜溜的眼睛却满是震惊。
平时朋友们随便乱叫的名字,从陈知言口中说出来,怎么变得这么暧昧。
“你,你……”她惊的结巴起来。
“这是你的昵称吧?”男人双腿交叠,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江恋这才意识到他这是为了证明他真的知道什么是昵称。
可已经红起来的脸却暴露了她的想入非非。
羞恼之下,她忍不住怼他:“才不是!”
“嗯?”男人尾音上挑。
“我的昵称才不是恋宝,我有小名的!”江恋说。
“哦,小名是什么?”男人又问。
“慢”字都到了嘴边,江恋忽然清醒过来,忙打住,小声嘟囔:“干嘛要告诉你……”
男人低低笑了声,磁性的尾音仿佛震荡在人的心尖上。
江恋脸更红了。
男人又笑:“我知道。”
“知道什么?”
“慢慢。”他一字一字的说,语气低沉舒缓。
心猛的跳了下,奇异的酥麻顺着天灵盖直窜脚底,江恋缓了两秒才忙看向他,问:“你怎么知道的……”
男人含着笑和她对视,没有立刻回答。
江恋想了想又问:“是我小舅舅说的吗?”
陈知言敛眸,恢复正常神色,淡淡的“嗯”了声。
江恋在心里埋怨蒋寻。
讨厌啊,怎么把她的小名到处说。
一般人都会叫她恋恋,关系再好点的叫她恋宝。
慢慢这个小名很私密,知道的人很少。
蒋芷生她时有些难产,出生后江恋就住了一个月的保温箱,婴儿时期她发育有些慢,翻身,站力,走路,说话全都比同龄婴儿要迟缓些。
小时候全家没少为她操心,两家老爷子坐一起,商量决定了“慢慢”这个小名。
想的是,哪怕她真的什么都比同龄人慢,她也是全家最珍惜的宝贝。所以就这么叫下去了。其实也有点“冲喜”的意图。
可巧的是自从家里人开始叫她这个小名,她突然发育正常起来了,慢慢的就追上了同龄人,而且很活泼可爱。
所以这个小名的寓意有些特别,不是谁都可以叫的,只有家人和特别特别亲密的朋友才知道的,其他人叫她这个小名,她都会纠正。
可刚才陈知言叫她慢慢时,她只是心脏狂跳,并不排斥,相反还有种隐秘的难以言说的欢喜。
仿佛两人关系一下子变得亲密。
虽然这只是她自己的感觉。
她乱想着,突然听陈知言说:“抬头。”
江恋抬起头,不解的看他。
陈知言指着远处灯火辉煌的一栋高楼:“看到了吗?”
江恋辨认了一下他指的方向,金九大厦,江城最高建筑,也是江城地标性建筑物,她经常去楼下的购物中心逛街,很熟悉。
她不太懂陈知言让的意思,问他:“金九大厦,怎么了?”
陈知言说:“严斯九,江城严家独子,这大厦是他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江城严家,江恋知道,很有钱,江城权贵圈顶端世家。
不过她从没听过这种八卦,有些吃惊,更让她吃惊的是,陈知言竟然会和她聊这种八卦。
“哦哦!厉害,他们家一定很宠他吧!”江恋配合的做出夸张的语气。
陈知言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朋友的丈夫就是严斯九。”
“!!!”江恋惊掉了下巴,“真,真的吗……”
温柔安静与世无争的吕濡竟然是严家少奶奶!她被这个惊天大八卦震翻了,连车停到了学校正门都没发现。
“陈总,到江大了。”司机出声提示。
陈知言看了紧闭的校门,又瞥了眼还是一脸呆滞的江恋,说:“学校有门禁?”
江恋这才回神,忙点头说有。
陈知言皱眉看着她不说话,江恋莫名心虚,小声说:“十点半正门就关了,要从西门走。”
手机屏幕显示时间,十点五十五。
江恋偷偷去瞄陈知言,不料和他的视线对上。
她立刻垂下头,一副等着挨训的模样。
因为看不见陈知言的神色,江恋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直打鼓,好一会儿才才听见男人没情绪的声音:“去西门。”
司机启动车子,行至一半,江恋突然想起什么,忙小声道:“宿舍十一点门禁。”
虽然没抬头,她仍然能感受到男人压在她头上的视线沉了沉。
又等了等,汽车发动机的震动像小锤子一样,敲在她心上。
“所以。”男人的声音终于响起,语速不急不缓,却带着压迫感,“你今天是打算在酒吧玩一夜?”
江恋咬着唇没吭声。
又不是她想这么晚回来的。
要不是他不由分说把她带走,又自顾自的打了那么久的麻将,她和吕濡十一点前肯定能赶回来的。
要怪也是怪他……
可她不敢说。
“说话。”男人又说,声音低沉了几度。
江恋憋了憋,委婉给自己辩解:“不是的,我们本来是打算十一点前回来的……”
头顶传来一身轻哼。
江恋立刻抬头,摆手解释:“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
还要怪他?陈知言气的直接笑了声。
头疼,晚上喝的酒好像现在才开始上头,他按了按太阳穴。
此时车子已经停到了西门,司机等着下一步指示。
陈知言不说话,江恋惴惴不安的挪了挪屁股,把衣服脱下还给他,然后硬着头皮对陈知言说,“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下车了。”
说完,她都没敢看陈知言,屁股着火一样,挪到车门边拉拉开车门就要下车。
然而一只脚还没沾到地,手腕就被箍住。
“跑什么?”陈知言稍一用力就把人扯了回来,不悦道,“宿舍都关门了你要跑哪儿……?”
“去”字还没说完,声音就断了。
江恋因为被他箍着手腕,身形控制不稳,一下就被他扯了过去。
今天陈知言坐的车不是他惯用的迈巴赫,后排中间没有扶手格,江恋就直接倒在了他的大腿上。
脸隔着布料和紧实的大腿亲密接触。
“……”
“……”
两人俱是一怔。
江恋脑袋都懵了,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身体下意识的挣扎,脑袋在男人腿上蹭了几下。
陈知言:“……”
不同寻常的热度传过来,江恋停止挣扎,一抬眼就和男人的视线对上。
狭长的眼里,浓黑的似化不开的夜色,隐隐有什么东西在翻滚。
不等江恋有所反应,陈知言迅速把人推了起来。
“坐好!”
声音有些沉,也有些大。
江恋从被拽倒到又被推起来,前后不过数秒,她哪里来得及反应。
被这么吼了声,委屈的不行,她本能的鼓起嘴巴,控诉:“明明是你拽我的……”
还这么凶!!
陈知言太阳穴突突的跳,不再看她,对司机扔下一句“回春熙苑”就双腿交叠侧身看向窗外。
见他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江恋鼓着腮也转向另一侧。
哼,不理就不理,那就不告诉他宿管阿姨过了十一点也可以开门的。
一路沉默。
还没到小区时陈知言喊了停车,下车后让司机把车开走。
“还没到呢……”江恋指了指前方的公寓,小声提示。
陈知言不理她,迈步向前走。
江恋噘着嘴跟着,心中腹诽。
小气,不就压了他一下嘛,而且又不是她故意的,干嘛生这么久的气。
“欢迎光临。”便利店的提示音响起。
江恋抬头,发现陈知言站在便利店门口等她。
哦,要买东西吗。
江恋慢吞吞的走过去。
陈知言进了店,直接走向生活用品区,从架子上拿了双女士粉色拖鞋,递给江恋。
江恋呆呆的看着拖鞋,有些不敢相信。
“还有别的要买吗?”陈知言问。
“哦……”江恋回神,忙说有。
是要给她买东西啊!
江恋噘了一路的嘴终于放下了,颠颠的跑来跑去拿自己要用的日用品。
陈知言就站在柜台前等着,她拿一样就递给他。
拿完生活用品,江恋又去拿了些零食和饮料,路过冰柜时还拿了两盒冰激凌。
最后装了两个塑料袋,陈知言结了账,江恋想去拎袋子,却被他挡住。
陈知言拎着两个塑料袋走在前面,江恋两手空空跟在他身后。
微风拂面,虫鸣阵阵。小区里没什么人,安静的很,有一对年轻的情侣手挽手走在前面。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的长长,偶尔还会交叠在一起。
江恋看着地上她和陈知言并排的影子,心中一动,悄悄的往他身边凑了凑,两道影子顿时就挨在了一起,仿佛也是一对亲密情侣。
这种感觉让她很沉迷,不由自主的往陈知言身边越凑越近。
“冷吗?”陈知言显然察觉到她的动作,出声问她。
江恋虽然没觉得冷,但又没法解释,只好顺着他说:“有点。”
男人拧着眉,视线落在她光裸的肩头,顿了几秒才移移开,看着前方说:“以后多穿点。”
“噢,知道啦……”江恋拖着长音。
她心情超级好,一边走一边哼起了晚上在酒吧听到的那首粤语歌,她只记得几句旋律,就来来回回的哼着。
“暗里着迷?”身边的男人突然开口。
“什么?”江恋没懂。
陈知言:“你刚才唱的。”
江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歌名,有些惊喜:“你知道?”
陈知言笑了下。
他当然知道,刘德华的暗里着迷,很多年前的歌,他年轻时ktv的保留曲目。
现在的小孩可能都没听过了。
他难得有些自嘲的想着。
“这歌叫暗里着迷吗?我今天在酒吧听到乐队在唱,还想在这是什么歌,好好听啊,我竟然都没听过……”
小姑娘欢喜的碎碎念着,软糯的声音在夜色中很好听。
这是第二次两人同处一室。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的确有道理。
这一次江恋就没了在北京时的拘谨,不等陈知言发话,自己穿上粉色拖鞋,踢踢踏踏的跑进客厅。
“这是你家吗?”她打量着四周问。
和北京的公寓格局差不多,冷色调的装饰,房子不算太大,有两个套卧,一间书房,地段很好,旁边就是江城cbd,客厅一面超大落地窗,向外望,南江夜景尽收眼底。
陈知言不习惯住酒店,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在公司附近购置公寓,留作落脚。
算不上是家。
陈知言想了下才回:“是。”
江恋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自觉地把刚买的生活用品放进去,又把零食酸奶之类的放进冰箱。
陈知言靠着中岛台喝水,余光里,小姑娘像蝴蝶一样绕来绕去,让人眼晕,心烦。
他看了会儿,索性垂下眼不再看她。
江恋放好东西,颠颠跑过来找他:“给我找件睡衣,我要洗澡,身上好难闻,都是烟酒味。”
说着还抬了下胳膊闻了闻,嫌弃的皱着鼻子。
她那吊带小衫是收腰款式,细白的腰肢随着她的动作显露。
陈知言立刻别开眼,视线越过她,落在后面的白色墙面上。
“酒吧里能有什么好味道。”语气里有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嘲讽。
小姑娘没料到他的重点竟然是这个,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啊?”
陈知言和他对视,又不冷不热的问:“喝酒了?”
这下江恋懂了,立刻噤声,视线乱飘,就是不看他。
陈知言这是明知故问,他在卫生间通道一靠近她时就闻到了。
现在不过是秋后算账。
“说话。”他不放过她。
江恋瞄了他一眼又飞快低头,声音委委屈屈的:“一点点……”
“谁教你的?”
陈知言眉骨下压,眼尾更显狭长,语气更沉。
江恋鼓了鼓脸颊,心想这还用谁教?
不过陈知言压迫性的气势太强,她不敢说,只好小声争辩:“我都成年了。”
男人眼底的火苗闪了闪,目光似有若无的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和之前穿jk制服的清纯小姑娘完全不一样,今天江恋穿的是吊带衫配红色鱼尾半裙,该有的地方全有,凹凸有致。尤其是细腰和臀部的曲线完美,凹陷处很适合放一只手。
是隐约有了成年的气质。
陈知言捏着矿泉水瓶的手指微动,移开视线,把话题拉回正道。
“明天不是放假?怎么不回家?”
还跑去泡吧?跟谁学的?
陈知言觉得有必要和她聊聊这个问题。
“司机路上出了事故,要明天才能来接我回家。”江恋垂着头,老老实实道。
“所以就跑去酒吧玩?”陈知言沉下声道,“知不知道那种地方很危险?”
一连串的反问,激起了小姑娘的叛逆心。
她抿着唇,粉腮鼓起,一看就是不服气。
“想说什么?”陈知言盯着她问。
江恋憋了憋,没忍住,小声嘀咕:“你不是也去……”
“……”陈知言差点被她气笑,“你才多大,能和我一样?”
江恋更不服气了:“你能比我大多少?”
陈知言气的笑出了声,忍不住屈指在她额头敲了下:“我和你舅舅同岁,你说比你大多少。”
他一说这个,江恋就像被戳漏了气的皮球,气势没了,鼓鼓的腮扁了下去,捂着额头抬眸瞪他,只是没什么力道,软趴趴的,反倒显得可怜。
“我小舅舅也没比我大几岁啊。”她最后倔强道。
陈知言不想和她争论这个问题,严肃了语气说:“以后不要再去了,不安全。”
“哦……”她蔫蔫的应声。
陈知言本想再吓唬几句,好让她长个记性,可见她眼睛里的光都没了,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他沉沉叹口气,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实在想去的话给我打电话。”
“你要陪我去吗?”江恋眼睛顿时一亮,话脱出而出。
陈知言被她晶亮的大眼睛看的有些不适,敛眸道:“那店是朋友开的,可以让人看顾着你。”
“哦……”江恋又泄了气。
“听话。”陈知言不放心叮嘱,“一定不要自己偷跑去,否则……”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江恋不是他的下属,没什么可以“否则”的内容。
想到这里,陈知言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捏着水杯的手指略略泛白。
他的戛然而止江恋毫无察觉,她的注意力在前一句。
听话。
他又让她听话。
江恋心中一动,想起上次她没听话,结果差点就断了联系。
“知道啦!”她压着心跳,故意不耐烦的说,“那我不去的时候也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陈知言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越过她的脸,落在某个虚空中,显得有些迷离。
江恋呼吸都放轻了,尽力让自己显得不经意。
几秒后,陈知言说:“可以。”
洗完澡站在阳台,开了半扇窗,陈知言把玩着打火机望着窗外。
夜色如水,南江穿成而过,沿河的灯光星星点点宛如长龙盘踞在暗色中,居高望下去,有种一切尽在掌控中的感觉。
他喜欢这种掌控感。
换句话说,他不喜欢失控,任何形式上的失控。
陈知言弹开打火机,蓝色火焰在风中摇曳,眼看要熄灭时,“啪”的一声,机盖被合上。
反复数次,心绪随着火焰忽明忽灭。
他竟然又把人带了回来。
鬼使神差。
他脑中冒出这几个字。
想到刚才,小姑娘洗澡完,穿着他的家居服踢踏踢踏到处乱走,窝在沙发里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综艺,还时不时“咯咯”笑出声,被他催着去睡觉时还不忘颠颠跑过来和他说“晚安”。
……
陈知言突然有种错觉——好像就应该这样。
而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不对。
看起来没什么不妥,实则哪里都不妥。
他有无数种办法可以把江恋安置好,而不是带回她口中的他“家”中。
他在江城也不止这一处住所,可他却安然留了下来,和她同处一室,互说晚安。
这些都可以不用发生的,可他没有制止,任由事态向隐隐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成年人交往准则之一:安全距离一旦被突破,就很难再退回去。
雾气上涌,窗外的夜色更浓,男人眼中的情绪在暗色中翻滚着。
许久,“啪”的声,蓝色火焰燃起,陈知言低头,猩红的火光一明一灭,薄薄的烟雾腾空,很快又消散在空气中。
第二天,江恋不知道陈知言是什么时候走的,她醒的时家里就没人了,餐桌上放着打包来的早餐,旁边留了个张条,让她联系司机送她回学校。
江恋捏着字条把一行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不得不说,字如其人,陈知言的字下笔遒劲,笔锋开阔,稳中有力。
江恋自小跟着外公蒋文光学书法,对写字好看的人有天然的好感。
可干嘛不直接和她说,还要写字条,老土……江恋不满意,她特意起的早,想和他一起吃早饭呢。
幸亏昨晚加上了微信,她对着字条拍了张照片,打开微信发给陈知言。
附言:【收到啦!】
过了好半天,陈知言才回:【嗯】
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江恋又发了个卖萌的表情。
之后陈知言就没再回复。
十一长假学校里基本都空了,江恋回宿舍收拾东西。
路过宋凌凌宿舍门前时发现门半开着,她敲了敲门探头进去问:“宋凌凌在吗?”
一个圆脸女孩从卫生间出来,看见江恋很诧异:“她昨天就回家了,不是和你一起回的吗?”
这两年大家都知道宋凌凌一直是和江恋一起回家的。
“啊?”江恋惊讶不已,“不是啊,我今天才回家。”
“奇怪,昨天她说和朋友一起回家的,我还以为是你。”女孩耸耸肩说。
江恋翻了翻手机,确定宋凌凌没有告诉她。
她直接给宋凌凌打电话:“你已经回家啦?”
宋凌凌声音很小,仿佛不太方便:“对不起恋恋,我昨天手机没电了,去你宿舍找你没找到,我担心我爸,着急就先回来了。”
江恋:“哦哦,没事的,对了,宋叔怎么样了?”
宋凌凌:“没事了,谢谢恋恋。”
江恋放了心,挂了电话回宿舍收拾东西,收拾一半蒋芷打电话过来,说宋志成腿受了点伤,今天过不去了。
江恋疑惑了,宋凌凌刚还说没事的啊。
念头这么一闪,蒋芷就说等她和江峰扫墓回来后亲自过去接她。
江恋忙说不用,她要自己坐车回去,高铁半小时方便的很。可蒋芷不放心,让江恋等她消息。
结果等来等去,等来了蒋寻的电话。
“下楼。”
一如既然不耐烦的语调,说完就挂了,好像多说一个字就能累死他一样。
江恋腹诽,但没敢耽误,蹭蹭蹭跑下楼。
宿舍大门外停了辆黑色大g,南城的车牌,一串8嚣张无比。
一看就是蒋寻的风格。
早知道蒋芷让蒋寻来接她,她还不如自己坐高铁回家呢!
江恋懊悔不已。
“还不快过来,磨蹭什么。”车窗降了条缝,蒋寻不耐烦的声音传过来。
江恋不敢再磨蹭,小跑过去,刚想绕过车头去副驾那边,就听蒋寻又说:“坐后面。”
江恋气鼓鼓的又绕回后座,捏了捏脸颊,扯出一个笑出来,然后才拉开车门钻进去。
坐稳后正想叫人,一抬眼就看见副驾做着个人。
利落的黑色短发在阳光下晕着光圈,下颚线条凌厉,侧脸英俊。
江恋愣愣的看着。
“怎么不叫人。”蒋寻懒懒的声音响起。
江恋骤然回神,把目光收回来,忙叫:“小舅舅。”
数秒后,蒋寻又说:“还有呢?”
还有什么?
江恋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蒋寻侧身回头,手往副驾椅背上一搭,懒懒道:“你陈叔叔也在呢,没看见?”
江恋被他问的头皮一紧,下意识的想开口,可“陈叔叔”三个词卡在嗓子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瞬间憋的脸胀红起来。
听不到回应,陈知言和蒋寻同时回头看她。
蓦的对上陈知言深沉的眼,江恋心跳的飞快,可一旁还有蒋寻,她紧张的大脑空白,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怎么,不认识了?才几天没见,就把你陈叔叔忘了?”蒋寻欠揍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虽然只是寻常调侃,但江恋心里有鬼,心跳的飞起。
“不……”陈知言突然开口。
江恋头皮一炸,怕他说出他们昨晚才见过,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出声打断他——
“陈叔叔!”
女孩儿响亮有脆生的声音在车里回荡。
蒋寻:“……”
陈知言:“……”
前排两人被她中气十足的“陈叔叔”震到了,车内顿时寂静下来。
江恋反应过来后整张脸都红成了虾子,恨不得钻到座椅底下。
“倒也不必叫的这么亲……”蒋寻率先回过神,啧啧道。
“不,不是……”江恋脸挣扎着想挽救。
蒋寻越发称奇,回神撑着椅背哼笑:“不是就不是,你结巴什么?怎么还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