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语调低沉,听起来只像是普通的问话,但莫名就给人一种强势的压迫感。
而这种压迫感却给了江恋无限的安全感,一颗心直直落进了心窝,仿佛迷失的幼鹿找到了家。
她下意识的反手握住男人的胳膊,紧紧的,用力到手指泛白。
陈知言右手背在身后,给她握着,黑眸淡淡的扫过一圈人,视线所及之处,威压盛显,好几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
即便是李昊,也收敛了笑意,紧紧抿起了唇,没有说话。
一起进来的还有饭店经理,见状忙上前调解。
这边冲突一起来,服务员就赶忙去通知了她,她当即就知道要坏事。
这李昊是她们李总的小儿子,惯得无法无天,经常带一群男男女女过来吃饭,喝了酒闹出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巧的是听服务员说那女孩是王建国包厢出来的,这王总也是饭店常客,来往的人也都非富即贵,轻易得罪不起啊。
她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在门口遇到正和服务员打听消息的陈知言。没等她解释,男人就沉着脸,携着冷风进了包厢。
只一个照面,陈知言就控制了局面。那是手握实权身居高位下积累的威势,不是李昊这样的二世祖能抗衡的。
“实在对不起,是我们招待不周,生出了这样的误会……”她在中间斡旋着,可没人听她的。
李昊没说话,但是就有没什么眼色的傻大胆冒失失的出头。
“你说干什么?你女儿用花瓶砸我们哥们儿脑袋,你说着怎么办……”
陈知言抬眼扫过去,硬是让他把剩下的话给憋了回去。
“我女儿?”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傻大胆指着江恋说:“是她自己说的。”
陈知言回头瞥了眼垂着一段柔颈的小姑娘,微挑了眉,沉吟片刻,把视线转向众人,沉声道:“要算账,可以,下午四点,来时创大厦68层找我,我姓陈。”
男人语速不急不缓,却没有给人反驳的余地。
陈知言并不想和这群人废话,握着他胳膊的细软手指在微微颤抖,让他心底一丛暗火止不住的往上冒。
李昊脸色阴郁,虽然不知道这男人是谁,但看他只报了个姓,就知道不是一般人,但就算他不好惹,如果就这么当众让他走了,那他李昊以后也不要混了。
“慢着。”他把心一横,开口叫住欲带着女孩离开的陈知言,走上前,“先生,没有事情还没解决人就要先走的道理吧?也没有让苦主自己上门找说法的道理吧?”
陈知言停下,等着他的下文。
李昊占着理,故意把话架的高高的,想从“理”字上压倒陈知言,“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陈知言看着他,突然勾唇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话说的不错,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所以,说话做事前都要思量清楚,能不能担得起后果。”
李昊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警告,一时有些语塞。
就在这个时候,得了消息的王建国高声叫着“陈总”,匆匆赶来,看见李昊就是一愣,忙几步上前笑呵呵的圆着场面,“嗨,陈总,你看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误会误会,这是上次咱们一起吃饭的李春雄李总的小儿子。小孩子家不懂事,冒冒失失的,有什么做的不对的,陈总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说着,他又拉住李昊,让他给陈知言道歉。
李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王建国他是喊叔的,两家相交甚密,能让王建国这般恭敬的人,不用想,他定是得罪不起。
而且这时候他也反应过来了,时创大厦不就是陈氏集团的产业吗?这男人说他姓陈……
当即冷汗就下来了。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个陈家,李昊的腿有些软。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咬了咬牙说:“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喝的有点多,和妹妹开了个玩笑。”
王建国连忙从中打着圆场,把这场风波往小孩子们的误会上引。
只是陈知言面色淡淡的,不置可否,听了会儿,侧脸看了眼身后的女孩,打断了王建国的话:“我倒没什么,只是我们家小姑娘胆子小,怕是被吓到了,况且……”说着,他看向李昊,目光越发寒凉,“我们家小姑娘没有哥哥。”
陈知言的一句“我们家小姑娘”,让众人的视线齐齐落在他身后的江恋身上。
小姑娘比男人矮了一头,怯怯的躲在男人背后,半露的小脸上全然没了刚才的倨傲冷艳,眼圈鼻头都是红红的,唇角耷拉着,看着委屈又可怜,着实令人心疼。
王建国有些拿不准江恋的身份,看陈知言这紧护着的态度,只是朋友家小孩可真没什么说服力,但要说有别的,陈知言话里话外倒有些长辈的意思。
他没时间细细揣摩,陈知言的意思表现的已经明显了,对李昊那句“妹妹”很不满,他忙瞪了眼李昊,含糊其辞赔笑道:“是是,姑娘家都胆小,受惊了受惊了,李昊,还不快给小姑娘道歉。”
李昊这次没敢再多话,只规规矩矩的道了歉,王建国也不停的陪着笑,屋里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全都等着陈知言的反应。
可男人紧抿着唇,一言不发,黑眸幽深,让人猜不透情绪。
最后是江恋不想在这里呆着,在后面揪了揪他的衬衣,小声说:“我们走吧。”
陈知言这才谢绝了王建国的再三挽留,直接领着江恋离开。
黑色迈巴赫平稳的行驶在环路上,车内没有放音乐,安静的可以听得清男人略沉的呼吸声。
后排,江恋系好安全带规规矩矩的坐着,垂着脑袋,心中微微有些忐忑,时不时偷眼去看陈知言。
刚上车没多时,李昊父亲李春雄道歉的电话就追了过来,陈知言态度不冷不热,话虽说的不重,但提及原先已定好的宴请时却改了口。
收了电话后,男人就靠在椅背上,阖目休息,唇线平直,面上还残留着刚才的威势。
淡淡的烟草和酒精混杂着男人身上的热气,丝丝缕缕的传过来,不算好闻但也不难闻,江恋偷偷吸了口气,看着他的侧脸。
“看什么?”男人冷不丁的问道。
江恋吓了一跳,向后一仰,后脑勺磕在车窗上。
陈知言睁开眼。
江恋磕磕巴巴的问:“你,你没睡啊?”
陈知言没回答她的问题,只问她:“疼吗?”
江恋反应了几秒,才羞窘的摸了摸后脑勺,“不疼……”
陈知言平直的唇角边没有笑意,沉默不语。
江恋犹豫着开口:“那个……”
陈知言缓缓看过来。
江恋被他看的心里发慌,好一会儿才指着安全带,小声说:“要系好安全带。”
陈知言眉心微拧,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有了重量,压的江恋更忐忑了,可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提醒:“后排也要系。”
声音虽小,却很坚定。
陈知言胸膛上下起伏着,眼底情绪开始翻滚。
他没有去系安全带,沉声开口:“今天是怎么回事。”
江恋忙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一边说还一边偷偷观察陈知言的脸色。
自打从上车后,她就隐隐觉得陈知言的情绪不太好,把外套扔在她的腿上后就一直没说话。
现在听完她的话后,还是沉着一张脸,没什么外露的情绪。
他的不动声色,却让江恋如坐针毡。
“他们还挺怕你的,早知道我就早点报上你的大名了,他们就不敢逼我了。”她强作笑脸,语气轻松的开玩笑。
陈知言忽的抬眼看她,目光沉沉,看的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手指不由紧紧捏住外套衣领。
好一会儿,陈知言才收回视线,敛着眸,看不出情绪。
江恋不安的挪了挪屁股,犹豫了会儿,期期艾艾:“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陈知言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说话,过了数秒,似乎是做好了决定,缓声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及时赶到会怎么样?”
江恋愣住,微张着嘴,呆呆的看着他。
她现在可以明确,陈知言在生气,但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是气自己又给他添乱了吗,搅了他的饭局,耽误了他的正事?
她胡乱想着,脱口而出,“你生气了吗?”
喃喃着,带着些慌张。
见她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依然纠缠他生不生气这个问题。陈知言一直没压下去的心头暗火腾的升了三寸。
“我生不生气重要吗?”
语气不知不觉就重了几分,像是被戳破了什么。
“如果我再晚一分钟到,现在这车就在开向医院的路上,那瓷瓶要真砸在你的脑袋上,轻则流血脑震荡,重则当场昏迷,你知不知道?”陈知言垂着眼,压低声音说着,不知是说给女孩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吃饭时见她一声不响的就往外走,一直也不回来,幸亏他出去问了问,再晚一点,后果他都不敢想。
后怕一阵阵袭来,让人心绪难平,他很不喜欢这种被牵制的感觉。
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习惯了情绪被自己完全掌控,任何形式的失控都是他不愿意接受的。
不见江恋给反应,连个声儿都没有,陈知言心火更盛。
他强压了压情绪,准备好好和她说说严重性,然而一抬眼,刚要出口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
小姑娘红着一双眼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一圈圈打着转,执拗的没有落下。
“你……”男人刚一开口,像是按了某个开关,女孩转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去,一连串,擦着脸颊,掉在灰色西装上。
“对不起……”江恋带着哭腔道歉。
陈知言心头的暗火无声无息的灭了个干净,换而是浓浓的无奈。
他还没说什么呢。
陈知言捏了捏发胀的眉心,放轻了语气,“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