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皇女的执念
夏洛特啧了一声，看来不想办法把食物送给皇女，是没有办法获得在这辆车上闲逛的权利的。
他转头笑着点头。
好在，此时列车的汽笛声已经响起，伴随着车轮和铁轨的撞击声，列车继续按照原定的路线行驶。
三个人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至少他们不用再担心被中途丢下车了。
三个人强打精神，开始向美露蒂皇女所在的三号餐车走去。
沿路走过来，餐车内的豪华装潢引起了夏洛特三人的注意。
为了让美露蒂皇女殿下享受到愉快的旅途，索菲亚方面可谓煞费苦心，整辆列车都进行了重新的翻修和装潢。
毕竟这辆列车诞生于三十多年前，如果真要深究的话，其实很多设计已经过时。
列车的两侧车厢墙壁上已经被粉刷出金色的漆，油光锃亮，富丽堂皇，而列车的门的边缘纹理，也全部进行了重新镶嵌，如果夏洛特猜的没错的话，恐怕就连盥洗室里的马桶，都换成了纯金的材质。
“这些可都是民脂民膏啊……”
夏洛特摸着车厢墙壁上的各种花里胡哨的浮雕，不由出声感叹。
出身弗兰克领普通小镇的他，自然见识过那些挣扎在最底层的百姓们过的是怎样的生活，这些毫无作用的夸张装饰，仅仅是为了让帝国的皇女殿下在这里消费一天一夜。
但这些造价不菲的东西，却足够能让芳草镇的饥民吃上足足半年。
此时的菲娜，神情严肃地看向周围的一切，心中考虑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如果这些预算，能够用在前线的骑士团将士们身上，那他们就没有必要用着简陋的军械和帝国的钢铁大炮贴身肉搏了。
其实，以太技术革命虽然在索菲亚王国流行的时间不长，但如果要强行对索菲亚军队进行火器组装的话，并非不可能。
比如像维克多这样的给钱就能下单的流浪机械师，以及士官学校聘请的那些知识渊博的教授，只要将他们启用的话，并非不能制造出现代化的武器。
“王国的预算，浪费在这样的地方，巴隆宰相和他手下那位掌管国库的侯爵大人，难辞其咎。”
菲娜的声音中透露着一股冷意。
听菲娜这意思，夏洛特隐约明白过来，索菲亚王国如今这番内外交困的窘境，与巴隆宰相为首的官僚集团有很大的关系。
但夏洛特却有点好奇，按理说，现在的索菲亚王国实行的绝对不是君主立宪制，内阁所有的大臣都要国王陛下进行任免，他那巴隆到底有什么本事，把国家所有事务都把持在自己手里。
“菲娜小姐，你口中那位巴隆宰相到底是什么来头，把国家搞成这个样子，难道内阁中就没人能够对他进行制衡吗？”
要单说索菲亚王国有没有英雄，那么夏洛特绝对第一时间就想到安娜贝尔，她的气质和行事风格给人一看就是那种嫉恶如仇，恨不得把所有奸臣得而诛之的那种。
更何况，安娜贝尔位置处于王国首席圣骑士，手握白蔷薇这样的武装力量，对付巴隆这样的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按照他粗浅的学习历史的经验，发动夺权成功的从来都不是文官集团而是武官集团。
随便找个理由把巴隆叫到府上赴宴，再让白蔷薇埋伏三百刀斧手藏于帐后，不就大事可成了？
菲娜听明白了夏洛特的意思，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夏洛特先生长年久居乡野，可能已经很久没有听闻过王都早年间的新闻，产生这种想法倒也正常。”
她扭头看向窗外，索菲亚王国的美景如白驹过隙般闪过。
“首先，安娜贝尔殿下是一个真正的忠于王国的英雄。
这种忠诚来源于她的灵魂深处，也来源于白蔷薇古训的束缚。
我明白夏洛特先生的疑问，但是发动夺门之变这样的叛乱，绝不是安娜贝尔团长能够做出来的，整个索菲亚王国从陛下到黎民百姓都坚信这一点，这些正是来自于团长大人的赤诚。”
菲娜眼神中闪过一抹狂热的崇拜，这种崇拜，夏洛特曾经在桑达临死时，从对方的眼神中见到过。
也许，安娜贝尔正是因为这样的魅力，才能吸引一群年轻男女围在她的身边，甘愿为她献出生命吧。
“虽然安娜贝尔团长这样的行事风格，容易被人误解为盲目的愚忠，但正是因为这样，白蔷薇才能维持目前的稳定和团结。”
夏洛特微微点头，稍微有点明白菲娜的意思了。
一个组织，尤其是武装组织，他们得头领就是组织的精神图腾，头领必须是完美的，不能有任何道德和信仰上的瑕疵。
而白蔷薇在整个索菲亚王国有数十个支部，统领的骑士数以万计。如果让这些骑士们知道自己崇拜过的精神领袖竟然也是一个在国王陛下面前使出下三滥伎俩的人，那么白蔷薇的信仰就瞬间崩塌，他们引以为傲的古训就会变为一叠废纸。
而白蔷薇是守护索菲亚王室的中坚力量，每一个支部都肩负着压制地方领主的重任，如果让地方支部的骑士们失去信仰，那才是对整个索菲亚王室最大的威胁。
想到这里，他轻叹口气，某种程度上，他有点明白安娜贝尔团长现在的处境了。
能爬到如此高的位置，她绝对是一个聪明和有手段的人，王国内的这些弊病，连夏洛特和菲娜这样的底层骑士都能看出来，难道她会看不出来？
但她现在并不能意气用事，否则索菲亚王室最后的那点家底也会彻底溃散。
“至于夏洛特先生，你刚才提到的另一点，我想从另一个角度解答你的疑惑，那就是……巴隆宰相并非单纯的文官集团，或者说，他手上掌握的武装力量，要比白蔷薇强大太多。”
菲娜看着窗外快速变幻的景象，轻声提醒道:“我们快到了，请看窗台。”
夏洛特说着菲娜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一座巨大的军事要塞出现在夏洛特的眼前。
这座军事要塞占地绵延数十里，规模之宏大令人咂舌，而且军营内部军容严整，可以看到大量的拥有不同功能的训教和后勤设施，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营地的四周。
在营地的最中央，是一个巨大得检阅场地，此时一排排军容严整得士兵们，正在列队训练。
他们脸上杀气腾腾，眼神锐利如鹰，和夏洛特之前在索菲亚城堡看到的那些无精打采像是睡不醒的守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军容严整的军队，是索菲亚国防军。在之前的北部要塞战役中，他们并未参与，而是在营地中袖手旁观。”
菲娜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甘。
“国防军？”
夏洛特有点犯迷糊了，这军队听名字看起来才是最应该奔赴北部防线和帝国作战的吧？
菲娜却摇头笑道：
“国防军虽然名字里带着一个「国」字，但却是巴隆宰相集团豢养的私兵，他们只听令于宰相的，而并非听令于索菲亚王室的。
索菲亚王室统辖的正规军的名字是王国军，虽然二者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但实力却天差地别。
国防军最近几年几乎占有了国库每年划拨的预算的大部分，而王国军只能收到剩下的预算的一小部分。所以王国军的士气普遍低迷。”
夏洛特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之前去索菲亚城堡，看到里面的守卫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想来军饷之类的东西并没有发送到位。
士兵虽然要保卫王室，但也要养家糊口，如果连军饷都不能保证，士气低迷是可以预料到的。守卫城堡的近卫士兵都是如此，那就不难想象在北部防线和帝国作战的士兵的士气能低迷到什么样的程度了。
说白了，国防军的性质，就和之前在弗兰克领内，他接触到的弗兰克骑警团差不多。
虽然名字上带个骑警字，但却是破坏领地治安的罪魁祸首。
而在索菲亚的几十个领地内，说不定有各种各样类似骑警团的组织，而且其他领地的白蔷薇支部则不一定能像夏洛特所在的弗兰克领支部一样，有效地制衡对方。
“因为国防军的存在，所以巴隆宰相在王室面前有恃无恐，他手下的集团也把持着其他决定国家命脉的职位，逐渐就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这就是为什么，即便北部边境的战事已经演变成了如今的情势，安娜贝尔团长大人依然坐镇在王都，以为她知道，一旦她离开王都，那么索菲亚国防军很快就会调转矛头，对索菲亚城堡发动进攻，逼迫陛下退位。”
夏洛特点点头，对索菲亚王室的风雨飘摇有了点初步了解。
他之前曾经在弗兰克骑警团副团长马尔科的办公室查获了和王都的尼曼侯爵之间的通信，那封信上输送的都是一些高级炼金素材以及武器军械。
这些物资看来并没有送到王国军手里，而是送到了索菲亚国防军的手里。
国防军正在演变成整个国家的威胁。
想必，北部的奥古斯丁帝国军，之所以对边境要塞完成进攻占领后，并没有贸然继续进军，正是忌惮国防军和各个地方领主的势力。
所以，这次帝国使团前来，和国王和亲恐怕只是次要的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刺探索菲亚王室如今的局势，并判断接下来的进军计划。
“菲娜小姐，我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巴隆宰相会形成如今的权势，因为听你和之前的索菲亚市民们所说，先王康斯坦丁在位时，索菲亚是一个强盛的国家。”
“确实如此。”
菲娜点点头，虽然按照她的年纪并没有亲身经历过康斯坦丁所在的时代，但她依然从安娜贝尔和其他一些前辈的口中听说过先王的时代。
康斯坦丁王爱民如子，而且文武双全，在他的统治时期内，开启了以太技术革命。
以太技术革命吸引了大批机械师来到索菲亚的领土上，他们带来了全新的技术，受他们影响，很多有钱的贵族开始投资兴建蒸汽机械工厂。
但这样做很明显触犯了原本以种植园为主的领主的利益，但像弗兰克男爵在内的领主家族并不敢过多地表达不满。
因为彼时的索菲亚王国军风头正盛，军队内的很多士兵都装备上了当时最先进的火器。
地方领主的私兵根本就没有办法与之抗衡。
那时候，北部的帝国军也经常犯境袭扰，但都被康斯坦丁王的亲征打了回去。
康斯坦丁王最后一次亲征，甚至把王国军推进到了帝国境内。
从那个时候，巴隆公爵就是康斯坦丁王的左膀右臂，虽然巴隆偶尔会展露出对王座的野心，但因为康斯坦丁在王国的声望无两，所以巴隆表现得很收敛，并没有明显显露出自己的野心。
他手下包括尼曼侯爵在内的那些爪牙也纷纷知趣地偃旗息鼓。
一切的变化，都发生于康斯坦丁王英年早逝的那个夜晚。
当时，康斯坦丁王才不到四十岁，而如今的国王陛下才刚刚出生不久，还处于牙牙学语的阶段。
康斯坦丁在最后的弥留阶段，卸下了最后一封国王敕令，把王位传位于如今的陛下，并且让巴隆公爵全权负责辅佐和教导新国王。
从那时候开始，现在的索菲亚十六世就尊称巴隆公爵为相父。
巴隆也逐渐把持了国家的各种命脉，并把尼曼侯爵等一众党羽收入麾下。
而在各个地方领地，巴隆也收纳了包括弗兰克男爵在内的一众爪牙。
夏洛特总算是对索菲亚目前的局势有了初步的掌握，看来这位巴隆宰相走的是董卓的剧本啊。
“难道内阁之中，除了安娜贝尔大人，就没有人能对巴隆产生威慑了吗？”
“那倒不至于，其实赫提斯教宗国派驻在内阁的玛法大神官，就和巴隆宰相并不是一路的，但玛法大神官和他所崇敬的天使，似乎对这些尘世的纷争并不感冒。
对教廷来说，无论什么势力统治索菲亚，只要他们继续认可并奉希雅女神的信仰为正统，那么就没有必要反对他们。”
听了菲娜的话，夏洛特总算明白，白蔷薇骑士团现在面临的是何等严酷的处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