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水中慌乱扑腾几下,踉跄起身,脱口而出道:“咳咳,我是在救你!”
言冰尘一愣,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一般高的男孩,湿发凌乱贴面,一双凤眼中透出凛然正气,令人不由信服。
他打量着眼前女子,脑中一片空白,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咳咳……”她打破尴尬,环顾四周,努力回想无果,问道:“这是哪啊?”
少年冷冷瞥她一眼,跨出水池,往林中走去。
“诶,你等等我。”她看了眼暗淡的天空,赶忙跟上。
林中越发昏暗,她拧着衣裙,看着周遭,如梦似幻。
然而踏在柔软的土地上,听见鸟兽杂鸣,闻到湿土气味,一切又是那么真实。
她,努力回想着“我是谁?我在哪里?他又是谁?”
他,周身衣物虽陈旧破败,带着灼烧痕迹,却能看出不是普通人家的衣着。
裸露在外的手腕和脚踝白皙而骨感,他停住脚步,猛然抬头,轻盈跃上树干,三两下爬到树梢。
他瞅着树杈上的鸟窝,探进窝中,摸了摸羽翼未丰的小鸟,眉尾下坠,眉心轻收,快速将几个花纹鸟蛋收入怀中。
他一手护着鸟蛋,轻盈落地,无言继续前行。
他轻车熟路来到一栋破旧小屋,绕过院中的熄灭的篝火堆径直走进屋去。
她止步屋外探进头,小屋虽简陋,却干净整洁,一桌,一椅,明显修补痕迹的木板床,有人常居于此。
他捧起桌上带缺口的黑坛,大口饮用。
她上前着急阻止道:“你你你怎么不敲门?还喝人家东西!”
他撇了她一眼,淡定地说道:“这是我家!”
她立马收了声,心中泛起疑问:“什么样的家庭让一个孩子独自在林中生活?”
她打了个冷颤,双手环抱着自己,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他走到院中,将未全熄灭的火堆底部拨开,吹着带着红光的木炭,加入干草,火星开始侵蚀它们。
他熟练地在火苗上架起木材,火势逐渐雄壮起来。
她伸出双手吸收火焰的温暖,将湿漉漉的衣服贴近烘烤。
他掏出胸前的五个鸟蛋,轻放在身边干草堆上,脱下身上的湿衣撑在火堆边上,身前两排肋骨清晰可见。
“这孩子是过着怎样的日子啊!”她心生怜悯,他用粗糙长茧的手递过三个鸟蛋。
她接过蛋鼻翼一酸,眼眶微润,他一抬头利落把蛋液送入喉中,轻舔唇角。
她咽了咽口水,看着蛋摸了摸肚子,用木棍在篝火边上挖了个洞,把蛋埋入。
他看着她篝火前的背影,仿佛看到刚到林中求生的自己……
*
一年前
昏暗潮湿的屋里,一个皮包骨的男孩被吊在半空中,皮鞭抽打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
男孩周身皮开肉绽,已然失去知觉,身边火光乍现,迅速蔓延开来,热浪滚滚。
“阿三!阿三!”他嘶吼着试图上前解救,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擒住,一阵令人毛孔悚然的笑声传来。
他回过头,一张阴森咧嘴面盘近在咫尺,唇未动却有声传出:“现在轮到你!哈哈哈哈……”
他用力睁开眼,汗珠滴入眼里,混着泪淌落在地,身旁篝火已蔓延至他的衣袖。
他赶忙扑灭袖上火苗,顾不得红肿的手掌,欣喜地在火堆边刨个洞,捧起干草上的鸟蛋放入其中……
*
一缕阳光溜进轻合的眼睑中,她睫羽微闪,用手截下光线,伸展四肢起身,他的外套从她身上滑落。
她竟在院子里睡了一夜,提起衣服想还给他,屋内四下无人,一阵淡淡艾草香飘来,她顺着气味往林中走去。
气味愈渐浓郁,烟雾伴着嗡鸣声萦绕在树木四周,她抬头看去,他正赤裸上身坐在树杈上,抓着一把冒着浓烟的艾草。
她轻轻走到树下,默默观察。
他伸直手臂让浓烟包裹着一个黑乎乎的饼状物,密密麻麻的蜜蜂被浓烟驱赶得散开,露出金灿灿的蜂窝。
他用削薄的木片切割着蜂窝,力道稍过,蜂窝块脱离下坠,她本能伸手去接,正庆幸自己接了个准。
“你怎么在这?”他大喝一声。
她抬头只见黑压压的蜜蜂朝自己俯冲而来,不,那是马蜂!
“危险!”他赶忙将艾草丢向她,浓烟将她笼罩其中,马蜂调转蜂头朝他袭去。
他挥舞着双手,树杈连接处嘎嘎作响,随之咔兹断裂,他失重下坠,在落地一瞬,蜷起身子,在地上翻滚两周。
“你没事吧?”她回过神,将手上的蜂蜜扔到另一方向,引走部分马蜂。
“你快走!”他大喊,身上脸部已见无数红点。
他抓起两把湿土,边往脸身涂抹,边向林中跑去,马蜂尾随其后。
他跑至一处长在浅潭里的灌木丛中,感觉浑身瘙痒刺痛,把身体浸泡在泥水中,一阵天旋地转,周身麻痹。
谁?是谁在那里!一片湿粘在他脸上不停滑过,他试图张开眼,却感觉眼皮无比沉重。
从眼缝当中看到一双大眼正盯着他,是她?不,是只麋鹿,它用舌舔着嘴唇,回味他脸上蜂蜜的甜味。
“不知她怎么样了。”他艰难站起身,麋鹿闪逃,一只箭闪现,左胸口一阵贯穿刺痛,右手一摸,血!
伴随着疼痛,他眼前一片模糊,只听到一阵马蹄,三匹?甚至更多。
一只雄鹰停在他的腿上,睨视它的猎物,他却已经动弹不得.
一群驾马之人把他围住,一个女子骑马逼近,其他人都后退几步。
她利落地跳下马,走到他面前,手握一柄黑金皮鞭,抽落在地,草断土扬。
象牙鞭柄指向他,下颌高抬道:“何人胆敢搅扰本公主狩猎。”
她居高临下打量一身狼藉,面目全非的他,他永远忘不了那鄙夷的眼神,一如他的继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