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湘知道他想要说的究竟是什么,便伸手将脸庞的碎发撩到耳后,浅浅一笑,“我不后悔。”
追我所梦,求我所爱,无怨无悔。
嬴景将她搂的更紧了些,想要用这种方式给予她支持。
于廉面露无奈,可是心里却又理解和认同她这种固执,每个人又不是天生的技艺超群,无非是不断研磨技艺,有苦难,有磨砺,但不曾放弃方能成功。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给你配药。”
他匆匆忙忙地往外赶,与提着衣摆往里奔的孟子期正好撞了个正着。
于廉差点倒地,好在跟在后面的孟扶苏忙上前扶了一把,才免了这幕。
“这是发生了什么喜事?”
孟子期眉眼带笑,见到他娘病歪歪的模样,又忍不住蹙眉,五官短时间内起了变化,以至于他呈现出的表情是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
知子莫若母,孟湘只是扫了他一眼,便知道他定是遇上了极为喜乐的事情。
孟扶苏这才快趋两步上前,坐在于廉刚刚坐过的位置上,柔声询问着她的病情。
“娘,太心急了。”
在他听闻孟湘要快速恢复的选择后,眉头紧锁,似乎想要说什么,又碍着她是娘而咽了回去,最终也只能不轻不重地责怪一句。
然而,孟湘只是稍稍愧疚的垂下头,他的心就立刻软的没法儿了,自责像潮水一样翻涌着。
“这是我的错,当初我就该守着娘一步也不离的。”
孟湘忍不住微笑,“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明明是我自己不小心被人挤了下去。”
孟扶苏同嬴景同时露出一个奥妙的表情,二人对视一眼,便都明白了各自的猜测。
“既然,娘你选择了,我以后会好好保护娘的,不会再让娘……”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流落出一丝伤感的神色,“明明说了好多次,可我总是食言。”
孟扶苏哪里都好,就是心里的担子太重了,又不愿跟别人说,孟湘真怕他哪天会承受不住。
“可是,我已经被扶苏你保护了太多了,这些也只是意外而已。”
孟扶苏自然也知道这些已经发生的东西多想无益,还不如抓紧时间将眼下能够抓在手里的死死抓住。
“……刚刚已经放榜了,”孟扶苏这才露出与他年纪相符的微微得意和羞涩的笑,“我还是榜首。”
“啊!这可太好了!”孟湘猛地合掌,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孟扶苏。
“娘为何这样看我?”
“我还从来没有亲眼见到一个状元郎呢!”
“还不是状元……”
“那不是也不远了嘛,我可是一直相信扶苏你能办到的。”
“咳咳——”
嬴景故意咳嗽了几声,见孟湘笑眯眯地看他,有些脸红,却还是扬着下巴道:“若是允许皇子上榜,我都已经是状元了。”
孟湘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新月,手指尖掐了掐他的手掌心,这一掐简直掐在了他的心尖儿上,他只笑着看她不说话。
孟扶苏看得碍眼,便笑道:“子期这回也不错呢。”
“那……子期?”
孟湘这才发现孟子期正蹲在角落里种蘑菇。
“什么不错,说好了让我先说的,结果你抢先了,你这么一说,一比较,我的成绩哪里算好啊!”他一个人嘀嘀咕咕着,却让房间里所有人都听了个明白。
“好吧,都是我的错。”孟扶苏无奈极了。
孟子期这才磨磨蹭蹭地挤到床边来,一屁股将他哥从绣凳上挤下下去,自己则手脚并用地向孟湘讲述考试时候的事情。
“……结果,我是这个名次。”他伸出五个手指。
孟湘笑意越发浓了,“你也不错,一直在进步呢,比你哥更厉害。”
孟子期立刻乐颠颠地抬了抬下巴,“那是!”
孟扶苏知道这是他娘在鼓励他便并没有插话。
“要是我身体好一些的话,就请你们两个去吃好吃的了。”
“吃什么?”
“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两人几乎同时出口,孟子期挠了挠下巴,笑嘻嘻道:“哈哈,我只是说说,才没有一直想着吃什么呢。”
“等娘好一些了,咱们再在一处吃。”
“要叫上潇潇……”孟湘欲言又止地看着孟扶苏。
孟扶苏眼睛里沉下了一些情感,转头对嬴景道:“殿下也一起吧。”
他的举动意味着他已经认同了嬴景,嬴景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摆谱子。
“不必叫我殿下了,你和子期可与我亲近些。”
孟扶苏应了一声,又借口不打扰娘休息扯着孟子期出去了,嬴景也跟了出去。
孟扶苏落后一步,转头瞧着嬴景道:“我这次可真的要将娘交给你了。”
离了孟湘,嬴景才显露出脚步虚浮的疲态,他扶着门框轻轻喘了几口气,因为一直忍着咳嗽,脸颊涨的发红。
他因为下水救孟湘而着凉,又怕孟湘担忧,便一直在她面前忍着,而且孟湘昏迷的时期也是他衣不解带地照顾着。
一个想要争夺皇位的皇子居然能做出这些事情来的,而且,他从未介意过孟湘寡妇的身份,只是想要好好跟她在一起。对于这样的嬴景,孟扶苏觉得自己若还是抗拒,那未免也太过自私,而让他娘错过一个正确的人了。
嬴景捂着嘴,从指缝间露出破碎的咳嗽声,他轻轻点了点头。
“若是你敢负了我娘,即便你以后成了这天下之主,我也照样会报复的。”孟扶苏嘴角下抿,神情冷酷,那是不曾在孟湘面前展现的另外一副样子。
嬴景却见怪不怪地应了一声,“我若是负了她,便叫我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孟扶苏知道他立下此誓并非是受了他的威胁,而是着实爱孟湘爱到了骨子里。
等两人出门的时候,就见戴孟潇直挺挺地站在院子当中,孟子期正围着她打转儿,想要拖她离开。
“我不走,都是我松开了手,才让她遭遇这些的,我要惩罚自己。”戴孟潇固执道。
“你若是真有心还不如做些实际的。”孟扶苏经过她的身边淡淡道。
戴孟潇的眸子一痛,牙齿将下唇咬烂,却也不吭一声。
省试的放榜就意味着离殿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而太子也传下旨意,要求各州舞伎献舞之日定在圣上开琼林宴的时候。
然而,越临到日子,梁京的治安就越严,越来越多的兵士在街上巡逻,可见是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了,而梁京的居民却依旧用歌舞美人和美酒美食来麻痹着自己的神经,过着有今朝没来日的逍遥日子。
这日,孟湘正在屋内闲坐,手臂轻轻挥动,熟悉着舞蹈动作,戴孟潇在窗外喊了一声——
“有个自称大晟府主簿的人来探望。”
主簿?
孟湘的脑海里浮现一个瘦高冷漠的身影,“快请他进来。”
她立刻收拾好裙摆,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
卢维礼一进来就见到一个美艳的少妇坐在窗边的榻上,窗扉半敞,几枝枝条入了窗框中,她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副画中的美人。
他的面色更冷了,淡淡道:“你是要给圣上献舞的人怎么能如此不小心?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说不得就认为你是对圣上不满、对太子不满而故意为之的,你自己受惩罚倒是无妨,可别连累了整个大晟府和太乐局的人。”
孟湘就没有见过像他这样探病的人,这哪里是探病,简直像是在讨债,好像他第一眼看到自己的时候就看不顺眼,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惹了他。
卢维礼见她没有顶嘴便面色稍霁,“那你还能献舞吗?”
“可以,于廉于大夫已经替我诊治过,我能赶上献舞的。”
“于……”他的眼睛一瞬间瞪大,脸色却有些愤愤不平,“既然你已经攀了更好的高枝儿,就不要再去打扰顾紫玉的安宁了。”
原来他竟是为了顾紫玉抱不平吗?
可是,她和他本来就毫无关系啊。
“我知道了。”她坦然应对。
他张张嘴,把本想说出的指责话语重新咽了下去,想了想,还是道:“既然你有贵人相助,那也最好早作准备远离梁京。”
孟湘挑了一下眉。
卢维礼皱紧了眉,“这话是顾紫玉让我跟你说的,他这回根本没有科考,他又跑出梁京了……”
见孟湘漠不关心的模样,他气愤极了,却也不知应该指责些什么。
“梁京近日恐有变化,你还是趁早收拾包袱滚蛋吧!”说着,他便气急而走,可临出门,还是顿住了脚步,“顾紫玉怎就……你受伤的事情不是意外也不是巧合,我建议你往与你一同献艺的舞伎身上查。”
这下子他真的毫不犹豫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嬴景后脚就端着木盆走了进来,木盆里装的是热气腾腾煮好的药汁。
“到时辰了。”他笑着道:“刚刚那人是惹你不开心了吗?我这里可是能给你撑腰的。”
孟湘缩了缩脚,“我自己来就好了……”
他忍不住偷笑,“你可终于知道心疼我了,小没良心的。”
孟湘嘟着嘴瞪他,他却笑眯眯道:“谁让我愿意呢?”
“我可不敢让殿下您伺候呢!”
“我这个殿下不伺候自己夫人又去伺候谁呢?”
他将木盆放下后就去捉她的脚。
“我可不放心别的男人女人来碰我家花容月貌的夫人。”
孟湘笑着点了点他的嘴,又将指尖含在了嘴里,“我尝尝看,你的嘴是不是抹了蜜了。”
“还不是夫人你给我喂的。”他捧着她的脚放进水盆里,却看到她的脚有各种水泡和老茧留下的痕迹。
“学舞的嘛……”她满不在意。
他却抿唇不语,许久才道:“你一定会大放异彩的,害你的人我也一定会帮你报复的。”
既然这是她的男人,她才不会傻到推辞他的好意,非要自己亲自来报复,为自己的娘子分忧也是作为夫君的本分呢。